《黑业与白业》弗羁

27、妹妹琵达

　　第廿六章

　　按照传下来许多年的风俗，喜俄泽的村人每年要举行一次新塑佛像的大集会。今年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些猎人们见过密勒日巴之后，在集会上学唱着密勒日巴那首乐在修行的歌。

　　「这首歌真是不错！」听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此时琵达也趁着集会，跑来行乞。当她听见了这首歌之后，就对唱歌的猎人说：「这首歌的作者，恐怕是位佛爷吧！无不安适即快乐！他将修行的快乐形容得真好啊！」

　　一个猎人听了琵达的话之后哈哈大笑：「这首歌是不是一位佛爷作的我倒弄不清楚，可是我却清楚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那就是你那个饿得只剩一身骨头的闻喜哥哥唱的！我看他的修行方法哪，就快饿死了吧！哈哈！」

　　琵达听了之后心里伤痛，对着猎人们与围观的群众说道：「我的父亲母亲已死，亲戚朋友都变成了仇敌，我的哥哥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只剩下我这个苦命的要饭女，你们不能怜恤我，竟然拿我来寻开心，未免太狠心了吧！」说着就哀哀地哭起来。

　　结赛恰巧经过，听到了琵达这番话就走过来劝她说：「不要哭吧！琵达。作这首歌的人，说不定真的是妳的哥哥。前几年我也曾在村子外的一个洞窟见过他。既然猎人们的歌词里说他在护马白崖窟修行，我们何妨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好不好呢？」

　　琵达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她当然想见见这个失散多年的哥哥，于是就把喇嘛施舍给她的一瓶酒和一些糌巴带着，与结赛一起到了护马白崖窟。

　　琵达走到护白马崖窟之后，站在洞门口向里面张望，却看见密勒日巴盘腿坐着，眼睛下凹内陷，就像两个大洞似的；他身上的骨头一根根向外凸出来，就像山陵一样，浑身竟一点肉也没有，皮肤和骨头就像要脱离似的！而且他周身的毛孔都是绿茸茸的颜色；头发又长又乱，手脚干瘪，就像要断裂了似的。琵达一瞧，以为见鬼了，大叫一声害怕得要逃走。但忽然想起了猎人所说的「快要饿死了」那句话，就壮起胆子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呀？」

　　「我是人！」密勒日巴答道。

　　琵达一听，立刻认出是哥哥的声音，于是快步跑进洞内，抓住密勒日巴就喊：「哥哥啊！哥哥啊！」然后竟激动得昏倒在地。

　　密勒日巴见着琵达妹妹，悲喜交集。等她缓过气来，才将她唤醒。

　　琵达看到密勒日巴如此形销骨立的外貌，就用手蒙着脸哭着说：「你知道吗？母亲有多么想你啊！直到死前都是念着你哪！母亲死后，村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我无法可想只得四处流浪行乞。但我日子虽然万般辛苦，总还有一个想法，如果哥哥还活着，日子一定过得很快活！那能料到你竟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天哪，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们兄妹更悲惨的人吗？」

　　琵达说完就大叫着父亲和母亲的名字，然后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密勒日巴竭力的劝慰她，但是毫无效果，琵达仍是为了自己的境遇而悲哭着。于是密勒日巴就对着琵达妹妹唱了一首劝慰歌。

　　琵达听完密勒日巴的歌曲之后说：「果真学佛真的如此殊胜，倒真是希有难得。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你说的话靠得住吗！如果你的禅修生活真的很好，为甚么其他学佛的人不像你这样呢？即使不完全像你这样，也总应该有一部份相像呀！你这种修苦行的人，我根本连听都没有听人说起过。」

　　琵达一面说着，一面把带来的酒和食物给密勒日巴吃了。密勒日巴有了食物的能量，立刻觉得智慧明朗，当天晚上，修行的进展又有了极大的增长。

　　第二天早上，琵达离开了，密勒日巴的身心却同时感受极端矛盾的状态。他的心灵到达前所未有的安乐，但他的身体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如同锥心般的刺痛，随着刺痛的发生，他的意识里同时出现了善与不善的各种变化和征兆。

　　密勒日巴并不惊慌，只是努力定下来修观，可是禅修了几天竟然无济于事，情况仍然继续着！

　　又过了几天，换成结赛带了许多陈年的酥油和老肉，以及一坛好酒，和琵达一起来探望密勒日巴。恰巧密勒日巴出外打水，二人看到打水回来的密勒日巴，身上几乎不着寸缕，绿茸茸的光身子一个，于是都不好意思看着密日巴，一起把头掉转过去，竟一起站在山洞哭了起来。

　　密勒日巴走进洞里坐下，结赛与琵达就把糌巴、酥油和酒肉拿给他吃了些。

　　琵达看着密勒日巴衣不蔽体的样子，忍不住对着他说：「哥哥啊！无论从哪方面看起来，你都不像个人哪！为什么你不出去化一点人吃的食物呢？这样对你的修行不是更好吗？我再去想点办法替你弄一件衣服来穿吧！」

　　结赛也同意琵达的看法：「无论怎样，化点粮食总是应该的，而且身上也要有衣服遮蔽并保暖哪！我也要想办法替你弄一件衣裳来。」

　　密勒日巴听了之后答道：「我甚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对我来说，出去化缘只是浪费时间，有甚么意思呢？我就算是冻死饿死在这里，也是为了正法而死的，所以我是一点也不会后悔的。但要我停下修行，为衣食而奔走，努力聚集财宝，吃好的、穿好的，与亲戚朋友们大吃大喝、乱唱瞎聊、嬉笑度日，那是办不到的，因为这样的生活只是虚度宝贵的人生，所以我是绝对反对的。请你们不要花时间与精神替我找衣服；我也不会去化缘。大家各行其是好了！」

　　琵达生气地说：「你这样不能变通，简直是自己找苦吃！我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满意，但你现在这种样子已经够糟了，大概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进一步磨折自己，使自己更加痛苦了吧？！」

　　密勒日巴说：「我这种苦算得上什么苦呢？坠入三恶道才是真正的痛苦！但是众生易作恶，自己去找这种痛苦受的人，多得不胜枚举。我对于我现在的一切，已经很满意了。」说完就再唱了一首满意歌给她们俩人听。

　　结赛听了密勒日巴的歌之后大为感佩，她叹道；「你从前对我所说的，与你现在所行的完全一致，你竟能在这样的苦行状态下精进实修，真是叫我佩服啊！」

　　琵达说；「不管哥哥怎样说，但你一点衣服和食物都没有，我于心何忍呢！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子先弄一件衣服给你。你说为了修行不去找衣食，死也无怨，但是在你还没有死以前，我还得替你想法子弄些衣食来。」

　　说完二人就一起离开了。

　　几日之后，密勒日巴却因为重新吃到了较好的饮食，导致身上苦乐刺痛和意念的烦扰问题，越来越大，到后来这种干扰简直快让他无法继续修行下去！走到了这样的关卡，密勒日巴想到马尔巴上师的信，这才把上师的信符拿了出来，拆开封印仔细地读着。

　　密函里写着除障增益、转过患为功德的种种口诀，上师还特别叮嘱密勒日巴，修行到这个境界之后，应该吃好的食物，而不是继续苦修。

　　原来密勒日巴这几年来不断努力修行，使得身体的构成要素（即地、水、火、风四大要素）都汇集于气脉之内。因为密勒日巴日常的食物太恶劣的缘故，所以他的身体没有力量可以自行化解这些集结的气脉。

　　于是密勒日巴就将琵达带来的一点点酒和结赛带来的食物都吃了，然后依照着信符上的指示，依心要、气要、观要等三要旨，努力修行。不过几日，他打开了身上大小气脉的脉结，连中脉也一起打开了，并生出前所未有的乐、明、无念等觉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