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25、逍遥得山居

　　第廿四章逍遥得山居

　　几天之后，密勒日巴的堂姑母听说他竟然不要田宅了，要把田宅送给妹妹！她心里觉得很诧异：「世上真有这种不要财富的人吗？这究竟是真的假的？」于是就带着一些酒食来看密勒日巴。

　　她一见到密勒日巴就先向他道歉：「侄儿啊！前几天我放狗咬你，还出手打人，这是我的不对；但你既是学佛的人，必能宽容饶恕于我！如果你专心修行无暇耕作，何妨由我来替你种田？我会每月给你纳租，这样你的田也不会白白荒芜了，你看好不好？」

　　密勒日巴看看堂姑母，仅仅短暂思索了一下就同意她的提议：「可以的！但你不必多给我租粮，我只要每一个月有一开粮食就行了，其余的就都送给姑母吧！」

　　（「开」是西藏重量的单位，「一开」相当于二十五斤。」）

　　堂姑母达到目的便满意地走了。

　　又过了两个月，密勒日巴的堂姑母又出现了。「侄儿啊！大家都说耕你的田，一个不小心你的护法神会发怒惩罚人的。请你千万不要放咒啊！」

　　密勒日巴答：「我怎么会放咒呢？你供养修行人粮食是有大功德的，请你放心耕田然后供我粮食吧！」

　　但是她却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进一步要求说：「既然如此，能不能请你发一个誓，这样我才能真正放心啊！」

　　密勒日巴感受到她暗地里有着恶意的企图，但是转念一想：「即使是恶意，我就当她是『逆增上缘』，一样可以帮助我精进修行。」于是就当场立了誓。

　　堂姑母达成目的，再次欢欢喜喜地走了。

　　密勒日巴每日继续在山洞里精进修行，可是却碰到了修炼的关卡。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仍旧不能自身生起暖乐，达成拙火定的境界。他不断地思量该怎样办才能突破这个关卡，结果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耕种着一块土壤极为坚硬的田，怎么使力都挖不动。

　　正想要放弃的时候，马尔巴上师忽在空中显现，说道：「儿啊！继续用力耕啊！只要你勇敢向前，不要怕土壤硬，总会成功的！」说完马尔巴上师就帮助他掘着这块田。上师在前面耕，密勒日巴在后面耕，不多时，这块田就长出了丰盛的禾苗。

　　梦醒以后，密勒日巴的心中非常欢喜，但又让自己不要产生执着之心，因为梦境是一种征兆与习气的显现，毕竟还是要努力精进才能产生功德！

　　于是密勒日巴已决定转到护马白崖窟去修行。

　　隔日，他的堂姑母又来了。这一次她带了三斗糌巴、一件破皮衣、一块布料子以及一块黄油与牛油混合的油团来看他。

　　她面色不善悻悻然地说道：「我用这些东西买下你的田。你拿了这些东西之后，请离开远远地，到我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去！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说：闻喜害得我们这样惨，现在你又把他喊回来，将来村上的人可能都要被他杀尽斩绝的！你要是不把他弄走，我们就把你跟他一起杀掉！所以我好意买下你的田，又特地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还赶快动身到远方去吧！你真要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就算不杀我，终究是要杀掉你的！」

　　密勒日巴心里明白，村子里人绝对不会这样说的。前些日子堂姑母要他立誓不对那块三角田下咒，原来就要夺取那块田啊！可是他是一个真正修行的人，当然不会为了她夺取自己的田地而放咒，但他之所以发誓不放咒，却也不是要让她犯下恶业，欺骗夺取他人的田产啊！

　　于是他就对堂姑母说：「我是一个修行的人，修行人最要紧的是修忍辱，如果对逆境不能忍耐，那又该怎样才能修忍辱呢？我要是今天晚上就死了，不但田没有用处，就是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没有用处。成佛之道以修忍辱为首要的修行，堂姑母您就是我修忍辱的对象啊！我幸能遇见正法，也是伯父和姑母的恩德；为了报答你们的恩德起见，我发愿希望你们未来成佛。不但田我不要，就是连房子送给你也可以。」

　　说完他就唱了一支歌：

　　依上师恩德，逍遥居山中；弟子之祸福，师尊咸知悉。
　　世人为业牵，生死难出离；若贪着世法，绝解脱命根。
　　世人作恶忙，终受恶趣苦；贪着与痴爱，引人入火炕。
　　寻求财物故，冲突常招敌；美酒如毒药，饮之难解脱。
　　爱财之姑母，若贪心无厌；啬吝世间物，恐坠饿鬼趣。
　　姑妈所有言，尽是是非语；多言类若此，于汝实不利。
　　一切我家田，悉赠于姑母；人依法得净，佛殿在自心。
　　慈悲度苦灵，灾苦业风运；我为向上者，胜不动自性。
　　承恩大悲者，愿加持弟子，逍遥得山居。

　　堂姑母却只听到了他愿意把田屋都平白送给她！于是开心地说：「像侄儿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修行人啊！」然后自以为算计聪明，心满意足地下山去了。

　　密勒日巴见堂姑母既贪得无厌又冥顽不灵，对于人世间起了更大的厌离心。舍弃了全部家宅和田园之后，心中觉得更加无牵无挂。于是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动身前往护马白崖窟去修行。

　　（这个密勒日巴成佛前修行的第一个崖洞，后来称做「发足崖窟」。）

　　密勒日巴拿着卖田所得的物品和随身所带的零碎东西，步行到了护马白崖窟。白崖窟是一个非常适宜居住的崖洞。到达以后密勒日巴就把一张硬毡子铺起来，上面垫了一个小垫子，作为禅座。布置定当，就唱了一首誓愿歌：

　　我未证道前，誓志常住此；即令冻饿死，不往觅衣食。
　　疾病宁至死，不下山求医；忍苦宁舍命，不下山寻药。
　　乃至一剎那，不以此色身，寻求世间利；唯以身口意，争取大觉位。
　　祈请上师尊，十方一切佛；赐予大加持，令此誓不违。
　　祈请胜空行，及护法守者；助我以胜缘，令此誓成办。

　　密勒日巴接着立誓道：「我今生若是不得成就，不生殊胜的证解，纵使饿死了也不为觅食而下山，冻死了也不为求衣下山，病死了也不为找药下山。身口意三业不受诱惑动摇，一心修行成佛，请求上师本尊空行护法加持我如愿成就。如果违背此誓，与其留着一个不修正法的人身，我愿即死。所以一旦我违誓，就请护法立刻断绝我的生命。我死之后，还须请上师本尊加持得投生一个能修正法的人身，下辈子还要接着修行。」

　　于是密勒日巴立誓后，每天只吃一点点的糌巴，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苦修着。

　　密勒日巴掌握了心法与口诀的修炼，心知如果有足够的食物，他的身体已经可以达到暖乐的境界，可是他每天的食物实在太少了，所以体力不足，气息不调，以致于不生暖乐，身体非常寒冷。于是他就一心祈请上师，解其困境。

　　一夜，他在入定光明的觉受中，好似看见马尔巴上师与许多女郎围绕着行会供。

　　其中有人说道：「那个密勒日巴，如果生不起暖乐，怎么修才？」

　　马尔巴上师说：「他应该如此如此的修。」说着就展示了修炼的姿势。

　　出定后密勒日巴立刻依法结六灶印。这样修行以后，果然立刻生起了暖乐。从此之后他自体生暖，再不畏寒冷。

　　如是坚定修行，又过了一年。密勒日巴突然动了一念，想到外面洞窟外面去散散步并到村庄上去走一走。

　　他起身舒展了筋骨，正准备离开洞口时，突然想起入洞之日所立的誓。

　　「我是立了重誓要修行到底的，现在毕竟还没有修成。那出洞的一念，何尝不是身口意三业的作用呢？我不能被迷惑动摇啊！」于是再三勉励自己，接着愈加昼夜不息地勇猛精进，道行更见增长。就这样又过了三年。

　　密勒日巴在修行中，一年只吃一开糌巴。但因为完全不出外求食，所以四年中早已绝粮，衣服也破烂不堪。

　　密勒日巴既不愿下山求食，但又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继续修行。于是就走到了护马白崖窟的前面。他四下一望，发现日光温暖溪水澄清，遍地长着茸茸青草和绿色的野荨麻。密勒日巴到了荨麻遍地，就决定以之为食，继续修行下去。

　　又过了很久，密勒日巴身上的衣物全部烂到不剩，而且因为专吃荨麻，此外没有一点其他的食物，所以身体瘦到只剩下一付骨架，全身的毛发和毛细孔也因为吃荨麻的缘故，全都变成了绿色。一看就是个绿色的人体。

　　密勒日巴想起上师时，就把上师给他的锦囊信符戴在头顶上，心里充满喜乐。虽然一点吃的粮食都没有，但是看着信符就好像吃了甘美的食物一样，感觉到非常舒适满足。

　　「世上的人用宝贵的人身孜孜于求财，得了一点就欢喜，失去了一点就苦恼，喜怒哀乐都操诸外境，真是可怜。我今日尝到真正的喜乐，明白就算以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黄金，来与成佛的事业相比，根本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啊！」密勒日巴想着，这样的喜乐如何能让世人明白呢？

　　他看着信符，虽想打开来看一看，可是想到马尔巴上师当初的交待，同时种种征兆都显示，拆开信符的时候尚未到。所以就一直没有打开信符，在这样的精进修行中又过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