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24、未婚妻

　　第廿三章

　　第二天早上，老师的儿子就为密勒日巴预备了一口袋的糌巴和一包供食。

　　「这是供养你修行的，请你为我们发愿，成佛时不要忘记我们！」

　　于是密勒日巴就拿了这些食物，到老家后面大山上的一个崖窟中去修定。

　　为了精进修行，密勒日巴不愿花时间出外求食，只以最节省的方式，以水调着糌巴吃。日子一久，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衰弱，可是修行的增益却很巨大。密勒日巴就这样修行了好几个月，直到最后粮食全吃完了，身体虚弱到不能再支持下去。

　　密勒日巴明白，他必须维持好这个身体才能够继续修行，不能够就这样饿死了。

　　「还是到牧场上去要一点酥油，再到田庄上去要一点糌巴吧！」他心里想着。

　　于是密勒日巴就从山上下来，到了近处一个牧场上，看见有个牛毛帐蓬。

　　密勒日巴在帐蓬前站定说：「施主啊！瑜珈行者来募化酥油！」

　　谁知机缘是如此的巧合，这个牛毛帐蓬竟是他堂姑母的帐蓬。他的姑母一听到密勒日巴的声音，立即驱使猛狗来咬密勒日巴。那狗是如此的凶猛，密勒日巴只好捡拾地上的石头来赶离它。

　　正在纠缠之时，他的堂姑母竟把牛毛帐蓬的撑柱拿了下来，用这根棍子追打着密勒日巴。一边打着口里一边不停地骂着：「你还敢回来！你这个亲友的仇敌！乡里的魔鬼！你害死了这么多人，害得我与你的堂伯父受尽村民的责难，你竟还有脸来跟我募化酥油！」

　　密勒日巴当然不会再施展咒术，也不愿再与堂姑母起冲突，真让她给打伤或打死了，不但自己修不成正法，她还要负担罪业。于是他拔腿就跑，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体力衰弱；被一个石头绊到脚，跌倒在一个小溪里，好不凄惨。

　　而他的堂姑母却不罢休，嘴里不住的大骂，棍子没头没脑的乱打。密勒日巴挣扎了一阵，才站了起来。他双目流泪，对着堂姑母唱了一首自己修黑业之后满心的痛苦，以及想修正法所受的磨难的道歌。

　　跟着他堂姑母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听了密勒日巴的歌，忍不住流下同情的眼泪。堂姑母打累了听到歌曲里的内容，也觉得有愧于心，于是就转身回到帐蓬里，然后让那个女孩拿着一皮袋的酥油和乳酪来给他。得了酥油与乳酪的密勒日巴，就一步一跛的离开开，沿着道路依次到别的帐蓬去乞食。

　　离乡已久，这些人密勒日巴都已经不认识了，可是他们却都知道密勒日巴。看见他走了过来，每个人都仔细注视着他，还布施了他许多很好的食物。

　　密勒日巴心里想着：「堂姑母既然对我如此，堂伯父也一定不会轻易饶我；既然不愿与他再结冤仇，我还是到别处去乞食吧！」于是他就带着求得的食物走到村庄的另一边，堂伯父居处的反方向。

　　但密勒日巴却不知道，自从堂伯父的房子倒塌了以后，他就已经搬到村子的另一头来住，已经住了许多年了。密勒日巴却在浑然不觉中，走到了堂伯父的家门前。

　　堂伯父定眼一看，见到是他痛恨的密勒日巴来了，就跳起来大叫道：「你这个败家子！我就算是老得只剩几根骨头了，但是我一辈子要找的就是你！你别逃！」

　　说着就拾起地上的石头，如雨点般朝着密勒日巴打来，密勒日巴只有急急地转身就走。

　　堂伯父见他转身，立刻飞奔回家拿了打猎的弓箭出来大叫道：「各位与密勒闻喜有冤仇的乡人啊！那个狼心狗肺的败家子就在这里！他把这个村庄害得这么惨，现在又回来了！大家快点出来！我们的仇敌来了啊！」

　　许多年轻人，听见他的叫喊，都加入以石头追打密勒日巴，原来这些人从前都吃过密勒日巴的亏。

　　密勒日巴为了平息众人的攻击，只得假装结起忿怒印，然后大声叫道：「教敕传承派的上师本尊啊！修行人遇见要命的敌人了！请护法神还给他们黑箭啊！我就是死了，护法神是不会死的啊！」

　　所有的人一见密勒日巴要施法了，全都害怕起来，连拖带拉地把他的堂伯父拉住，不让他放箭。

　　有些同情密勒闻喜过去的遭遇的人，也都前来帮腔求情，最后向他丢石头的人都走近来请求密勒日巴的饶恕，还都布施了他很多粮食。

　　可是堂伯父始终不与妥协，也不给密勒日巴任何布施。密勒日巴拿着食物，慢慢地走回山洞。一路上他静静地思索着：「如果我继续留在这个村子附近，只会引起他们的不安，我看还是另觅修行的处所，赶快离开此处吧！」

　　可是当天晚上，密勒日巴却得到一个梦兆，似乎是叫他再住几天才走，所以他就决定再暂住几日。

　　过了几天，一个他没有料想到的人出现了。结赛，他的未婚妻，拿着很好的食物和酒来看密勒日巴。她一见到密勒日巴就抱着他放声痛哭。她一边哭着，一边把他母亲去世死的经过和妹妹流浪远方的情形，详细地告诉了密勒日巴。密勒日巴听了母亲和妹妹的悲惨生活，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密勒日巴止住泪水后问结赛说：「妳到现在还没有出嫁吗？」

　　结赛答：「所有的人都怕你的护法神，因此谁也不敢娶我。而且即使有人要娶我，我也不要出嫁！像你这样坚定地修正法，真是稀有难得啊！」

　　又问了一些密勒日巴修行的事情，结赛才又问道：「你的家和田园，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密勒日巴心想，自己决心离世弃家专修正法，完全是依着马尔巴上师的恩德；对于结赛，他应对她修佛的机缘发一个善愿，这对她这个生命来说，比得到什么都好。但对于世间的事，终究要由她自己决定，他必须将这意思明白地告诉她，由她自己取决。

　　于是密勒日巴就对她说：「如果妳遇见了琵达妹妹，就说我把家和田都送给她！在未遇见她之前，妳可以享有这些家产。如果琵达妹妹已经死了的话，那这家和田我就送给妳了。」

　　「难道你自己不要吗？」结赛看着他。

　　密勒日巴答道：「我是修苦行的，过的是跟老鼠和鸟雀一样的生活，田园对我没有甚么用处。即使我拥有全世界的财产，死的时候一样也带不走。如今我放弃一切，不但将来快活，现在也快活。我的行为与世人是相反的。从现在起，请你不要把我当人看待好了。」

　　她说：「那么，你对于其他那些人的修法生活都不赞成吗？」有许多喇嘛都过着富裕的生活啊！何需如此苦修呢？难道那些喇嘛都走错道路了吗？

　　密勒日巴答道：「我只反对一种修行人。那种人学佛的目的是为了要在这个世界上出风头，所以才去学讲经说法；一但自己的宗派得到最多的供奉的称赞，就无限欢喜，看到别的宗派没落了，就无限高兴；这样的人一味求名求利，表面上挂着一个学佛的虚名，穿上一件黄袍，却没有慈悲心也完全不懂诸佛空行之法；所以这种学佛人我是反对的。但是如果意乐清净，真诚奉行诸佛菩萨的道理，那么任何宗派的学人，都是趋向菩提的，我绝不反对。所以说，我只反对根本上不清净的人，这与修行的道路是无关的。苦行的道路是我的选择，因为可以省下最多的时间来精进修行。」

　　结赛说：「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你这样穷苦褴褛的学佛人呢！你这是大乘中那一派的办法啊？」

　　「这是一种诸乘中最殊胜的法乘，舍弃世间八法，即生成佛的最上乘法。」密勒日巴答。

　　「你所说所行的，都与别的法师们不同。这样看来，二者之中必有一个是错的。假定两个都是法，那么，我还是喜欢他们的。」结赛评价着。

　　密勒日巴说：「世俗人所喜欢的法师，我却不喜欢。他们的宗义虽然与我相同，但是身穿黄袍却仍受世间八法所转，究竟都无实义；纵使不为八风所动，其间成佛迟速之差，判若天渊。这一点，未得个中滋味的妳是不能理解的。总之，妳若是能够立志，最好便去努力修行正法；如果不能够立志修行，就还是去照管田园，好好当个凡人吧！」

　　结赛说：「我不要你的房子和田地，你仍旧给你的妹妹吧！但佛法我是要修的，只是像你这样的修法，我可是办不到呢！」说完她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