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23、家破人亡

　　第廿二章

　　密勒日巴向前走着，心里很清楚送行的师父师母一样舍不得自己的远离。但所有的弟子都有离开师父的一天，他已经得了圆满的口诀，应该好好修行，并且广度与自己有缘的众生，弘扬师承，这才是对上师最殊胜的顶礼。而且自己日日实修着上师传给自己的正法，这就像无时不刻都与上师在一起，他有信心，将来在清净剎土一定会再遇到慈悲的上师和师母。

　　如此一想，心里的哀伤渐息，脚下不停地往俄巴喇嘛的居处而去。

　　密勒日巴见到了俄巴喇嘛之后，依照马尔巴上师的交待，将自己习得的口诀和俄巴喇嘛作了一个对照；密勒日巴明了在密续的解释和说法的善巧方面，俄巴喇嘛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在修行的口诀以及空行口传，马尔巴上师则未尽传予俄巴喇嘛，而仅单传予他。盘桓一会儿之后，密勒日巴就向俄巴喇嘛顶礼辞行，直往自己家乡的方向前进。

　　密勒日巴没有料想到，原本需要十五天的路程，他竟然仅花了三天就走到了。「原来修习气功带来的能力，是如此的强大！」

　　密勒日巴隔着一条小溪，远眺着自己的家。在河的这一岸有许多孩子正在牧羊，密勒日巴就走近他们询问道：「朋友们！请问你们，对面那间大房子是谁家啊？」

　　一个年纪比较长的牧童回答道：「那个房子叫做『四柱八梁之家』，那间房子里除了鬼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密勒日巴问：「房子的主人是死了吗？还是到远地方去了呢？」

　　「从前那家人是这个村庄里最有钱的一家人，家中有一个独子。因为父亲不幸早死，而且死前遗嘱没有弄妥当，以致他们的一切家产就都让亲戚们给夺去了。那个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要求亲戚归还财产，可是亲戚们不肯还他。于是那个儿子就发誓复仇，去学成了咒术回来，并且对他的仇家放咒和降雹，杀死了很多的人，还把这个村子害得很惨！我们村庄里的人，全都畏惧他的护法神；不用说到他家里去了，就连多看那栋房子一眼都不敢呢！我想现在那房子里恐怕只有那个要儿子去学咒的母亲的尸首吧！那人还有一个妹妹，可是那个女孩子穷到必须抛弃她母亲的死尸，不知到那里要饭行乞去了。至于那个儿子，究竟是死是活，这么多年来一点音讯都没有。」牧童看看他的打扮。「听说那房子里面本来有许多经典，你若有胆量可以进去看一看。」

　　密勒日巴追问那个牧童：「你说那人的母亲死了多少年了？」

　　牧童答：「他的母亲死了大约有八年了。」

　　密勒日巴至此了解了自己的梦境均是事实，母亲确实是死了，妹妹则流浪到外乡行乞，内心感到无限哀痛。

　　密勒日巴等到黄昏无人的时候，才跑到河边痛哭一场，直到天黑才走进村中。当他经过自己家的那块美田，然后踏入那个曾经辉煌耀眼的家时，发现事实状况和梦中所见一样：那块美田里长满了野草和荆棘；那金碧辉煌的房子和佛堂都已经腐朽了，屋顶也破败不堪。他们家奉为至宝的《大宝积经》，被漏下的雨水泡得污渍变形，墙上的污泥和鸟粪也零乱的散落在经书上，整部经书几乎变成老鼠和小鸟的窝巢！

　　密勒日巴将眼前的一切和从前的辉煌两相对比，一阵凄然悲凉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四下察看，这才发现近门处一旁，有一个土堆，隐约地露出一角破烂的衣服，土堆上则长了野草。密勒日巴以双手拨开土堆后，一副人体骨骸露了出来。

　　对着这副人骨，密勒日巴先是感到迷惑，接着忽然觉悟到这必是母亲的尸骨！一时间悲哀扼住了他的喉头，心中一阵剧痛袭来，一口气顺不过来，他骤然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密勒日巴悠悠醒来。坐起身来之后，他神识一集中，立即想起了马尔巴上师曾传给他的口诀。「我今日回来，上师又交待只能留此七日，那便是让我修法超度父母吧！」于是观想着将母亲的神识和自己的心与口传上师的智慧心融合在一起。

　　密勒日巴将头枕在母亲的骨头上，全心意地印入大手印三昧。如是经过七昼夜的修法，密勒日巴终于亲眼见到今生的父亲和母亲都脱离了苦趣，超升到净土中去。

　　七天以后，密勒日巴从三昧定中起身。把母亲的骨头作成了一个佛像，又把正法宝积经供养在佛像的前面。

　　仔细思量之后，密勒日巴更认清世间的一切，实在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对轮回世间产生极端的出离心，决计舍弃世间，去勤修正法。

　　「我应该决心到护马白崖窟去，不分昼夜地拚命修行：如果心不坚持，为世间八风所动，宁愿自杀也不愿为其所诱惑。如果心中起了丝毫求安逸快乐之心，愿空行护法断取我的生命。」就这样立下坚定的誓言，下了必定修成的决心。

　　（八风：即苦、乐、贫、富、毁、誉、贵、贱）

　　决心已下，密勒日巴就将母亲的残骨收集好；又宝积经上面的鸟粪扫干净，将母亲的遗骨和宝积经一齐背在身上。他走出曾经的家门，心中充满悲愿，一边走着一边唱了一首觉悟世间虚妄的歌。

　　密勒日巴一面唱着一面走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从前教他识字的老师家门前。密勒日巴本想将宝积经赠给老师，但那位老师已经去世，于是他就把宝积经供养给他的儿子。

　　密勒日巴说：「这个经的全部都供养你，请你将我母亲的残骨塑成一尊佛像。」

　　老师的儿子不敢接受他的经典。「不！你的经有护法神在背后，所以我不敢接受；塑佛像的事，我可以替你做。」

　　密勒日巴说：「请你放心！这部经书是我亲自供养你的，所以护法神不会来的。」

　　于是老师的儿子就收下了这套经书，并且帮助密勒日巴把母亲的骨头塑成佛像，还行了开光礼，安置在塔内。等一切就绪之后，他很诚恳地对密勒日巴说：「请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还想向你请益。」

　　密勒日巴却说：「我没有时间再盘桓，因为我急于要修行去！」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今天晚上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我还要供养你修行的资粮。」

　　于是密勒日巴就停留了一晚。

　　老师的儿子请教密勒日巴说：「你年轻的时候修诛法放咒术；本来应无修学正法的机会了，但你竟学得正法回来，实在是希有难得，将来一定可以得大成就！请你告诉我，你遇见了怎样的上师？得了些甚么法要啊！」

　　密勒日巴就把最初依红教喇嘛得大圆满法及以后遇见马尔巴上师等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他。

　　老师的儿子听了之后说：「真是希有难得啊！如此说来，你当然要依照马尔巴上师的榜样，自己弄一所房子，把你的未婚妻结赛娶过来作太太，承继上师的宗风！」

　　密勒日巴却早有定见：「马尔巴上师为了利益众生的缘故才会娶了师母，我并没有这样的利益众生的力量，不敢妄图学步。就像是狮子可以一跃而过的断崖，如果换成一只兔子不自量力跟着去跳，那只兔子必定遭受摔死的命运。更何况我对轮回世间，是极端地厌恶！在这世界上，除了上师的口诀和修行之外，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决心到崖洞里去修行，这就是对上师的最好供养，这就是承继上师宗风的方式，也是令上师欢喜的最好方法。」

　　密勒日巴接着说：「利益众生弘扬佛法的心愿，只有我自己努力修行才能办得到；超度父母也只有修行才能办到；自利也有赖于修行。因此除了修行之外，别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愿管，更不发生兴趣。」

　　「这一次我回到家乡，看见家园破毁亲人亡散，使我深深地觉悟到人生空幻无常。人们拼命赚钱，千辛万苦成家置业的结果，亦只不过是一个幻梦；使我更生出了无比的出离之心。」

　　「这世间就像一栋火宅一样，许多没有受到人生痛苦的人，和那些忘掉人生终要一死以及死后轮回恶趣之苦的人，才会要寻求世间虚幻的快乐。但是看透了人生的我，将不顾贫穷饥饿和他人的讥笑，决心要以此生此身，为自己与众生的利益去修行。」这便是密勒日巴内心最真诚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