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业与白业》弗羁

22、拜别上师

　　第廿一章

　　在闭关中，闻喜继续精进修定，因为守戒而且入定状态极佳，所以修炼颇有进境。闭关中闻喜从不睡觉，但有一天早上他突然昏昏地睡去，并且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回到嘉俄泽老家，看见四柱八梁之家破烂不堪，传家至宝的大宝积经也被漏下的雨水淋得破烂，屋外的俄马三角田里没有半棵青稞，却长生满了荆棘蔓草。他清楚地看到母亲孤单死去的景象，他的妹妹则变成乞丐，到他乡行乞维生。

　　闻喜哭着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口里喊着：「母亲呀！琵达妹妹啊！」

　　想起自己从小遭遇的一切不幸，这么多年来为了求法，与母亲远离，一别多年未能见面，心头升起无限的悲痛。他无法抑止那奔流的热泪，回家探望母亲的心情极为强烈。

　　经过一晚的思考，第二天一大早，闻喜不顾一切地打破窟门，想要恳求上师准其回乡。

　　当闻喜来到马尔巴上师的房门，正巧上师仍在休憩，闻喜就跪在上师床前，等着向上师禀告其来意。

　　马尔巴上师醒来之时，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上师的枕头上，同时，达媚玛也拿了早餐进房来。

　　马尔巴上师看到床前的闻喜，就开口问道：「儿啊！你何故突然出关？怕是中了魔障，快快回去修定！」

　　闻喜就将梦境和思念母亲的心情禀告上师。

　　马尔巴上师说道：「儿啊！你最初来的时候，曾经说过不要今生的乡里和家族了！而且你已经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够遇见你的母亲啊！你如果一定想回去，我可以让你走；只是你虽然说回乡之后会再回到我这里来，我却觉得恐怕很难办到哪！因为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正值我在睡觉，这就是我们父子今生不能再度相见的缘起啊！」

　　可是马尔巴上师并无忧色：「不过，你看看太阳照入我的屋子，如此的光明，这正象征着你的教法，将如朝阳一般照耀十方；尤其是太阳正照着我头顶，这是我派的教法将得到发扬光大的缘起。达媚玛恰巧拿饮食进来，这表示你将能以三昧定食养身。」

　　「啊！再不舍我也只好让你走了！达媚玛，请你准备一个好的会供！」马尔巴上师起身。

　　于是达媚玛预备供养，马尔巴上师建立曼陀罗，把诸佛耳传的修行之道，以及解脱法门等等这些闻所未闻的口诀，完全都传授给闻喜了。

　　马尔巴上师道：「儿啊！这些口诀都是至尊那诺巴为我授记，叫我传给你的，你也应该根据空行母的授记把这些口诀传给最上根的弟子直至第十三代。」

　　「但你必须谨记，不能为了财宝、名利，或希望受人恭敬，或因为个人的偏爱，而传此法，那就违犯了空行的誓语！所以你应该特别谨慎珍惜这些口传心授的口诀，务必好好的依此修行。若遇见有善根的弟子，纵然他非常贫穷，没有任何物质的供养，也应该为他灌顶传他口诀而摄受他以弘扬佛法。至于像帝洛巴祖师给予那诺巴大师的种种苦难，或者我给你的种种磨折，这些方法对于今后那些下根人，将会毫无利益，所以不可再用，现在即使是在印度，法行都较以前松懈了；所以今后在西藏，这种过于严格的方法也不宜再用了。」马尔巴上师细细地交待了所有的传法细节。

　　「空行大法一共有九部，我已经传了你四部，还有其他五部，以后在我的传承弟子中，将有一人到印度去向那诺巴的父传弟子去求法，对众生将有大利益，你应该努力地去求这些法要。」

　　马尔巴上师感应到他心理的想法之后又补充说道：「你心中也许会想：我很穷，又没有供养，上师是不是把口诀完全都传给我呢？儿啊！你不要有这种怀疑。要知道我对于财物的供养，根本就不在意；你拿努力精进修行来作供养，才是我真真欢喜的供养！你务必精进努力，建立无上成就的胜幢！」

　　「我已经把那诺巴尊者的不共法要，空行耳传的教谕全部传给你了，这些口诀，那诺巴尊者没有传给其他弟子，只是传授了我一个人，现在我将这些口诀传予你，好像将这一瓶水倒在另一个瓶里一样，一滴无遗，为了表明我的话没有半句虚言，或是过与不及，现在我要在上师与三世诸佛本尊护法前立誓。」

　　说完，马尔巴上师将手放在闻喜的头顶上说：「儿啊！这一次你要走了，我心里非常不舍！但是一切有为法，原是无常的，我也没有甚么办法。你休要急急的走，在这里多住几天，把所有的法要口诀仔细的复习一下；有甚么疑问便提出来，我可以替你解答。」

　　闻喜遵从上师的意思，又住了几天，把所有疑难之处都弄清楚了。

　　马尔巴上师这才交待达媚玛：「达媚玛！准备一个最好的会供轮为密勒送行。」

　　于是达媚玛就预备了上师佛菩萨的供品，空行护法的食品及金刚兄弟的供物，陈设了一个广大的会供轮。马尔巴上师在此时也大显神通，忽而变成喜金刚，忽而变成上乐金刚，忽而又变成密集金刚等本尊庄严身，具足金刚铃、杵、轮、宝、莲花、宝剑等庄严；红、白、蓝、嗡、阿、吽，一切密咒的根本，三字放出无量光明，示现前所未显的种种神变。

　　马尔巴上师说道：「这些都只是身神通而已，即使能够广大显现，还是虚妄幻景，没有多大的用处，今天为了给你密勒日巴送行，我才作此显现的。」

　　密勒日巴眼见上师的功德与诸佛无异后，心中生出了无量的欢喜之心。「我一定要努力修行，也得到与上师一样的神通。」

　　马尔巴上师问道：「你看见没有？生出决定心没有？」

　　密勒日巴恭敬回答：「看见了，上师！不由我不生出决定的信心啊！我想努力修行，将来也可以得到与上师一样的神通。

　　马尔巴上师说：「是啊！你应该好好的修行，记住我所指示的诸法如幻的传授，修如幻境。至于修行的处所，应该依止雪山的崖洞，峻险的山谷和森林的深处。在这些山洞崖穴中，多甲的喜日山是印度诸大成就者所加持的胜地，可以到那里去修行。那其雪山为二十四圣处之一，也是修行的胜地。芒玉的巴拔山，八玉的玉母贡惹为华严经上所授记的胜地，亭日的去把，为护地空行母集会的地方，也是修行的胜地。其他，任何无人的处所，顺缘具足时，也都可以修行。你应该在这些地方建起修行的胜幢来！」

　　「在东方诸胜地中，有得哇多替和咱日。现在因缘未到，尚未现出，将来在你的说法中，要教出一批人才来，并在这些地方发扬光大。」

　　「你应该在上面所授记的胜地去修行。要是得了成就，也就是对上师的供养，对父母的报恩，和对众生的利益。除了究竟成佛之外，任何事都不能算做最上的供养，究竟的报恩，和真实的利他事业。如果没有成就，纵然长寿百岁，也不过是活着多做一点罪恶而已。所以你要舍弃今生一切的贪着和对尘世的爱恋；莫与那些执着于世间俗务的人来往，莫谈无意思的闲话，要一心努力修行啊！」

　　马尔巴上师一面说着，一面流下眼泪来，望着密勒日巴慈悲地说道：「儿啊！我们父子今生再也不能见面了，我是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你也不要忘记我啊！你若是能够照我所说的话去做，将来，我们在清净空行的剎土中一定会见面的。儿啊！你应该欢喜啊！」

　　密勒日巴也流下了眼泪。

　　马尔巴上师交给他一件用蜡封好了的密函。「将来你修行的时候，会发生气脉的严重障碍，到了那个时候，再把这个东西拆开来看。不到那个时候，切莫拆开。」

　　密勒日巴把上师嘱咐的所有言语，紧紧的牢记在心。以后密勒日巴每每想起马尔巴上师的教谕，善心就会增长，修行就会有进步。上师的无私付出，如此深重的恩德，他无法以言语说尽！

　　马尔巴上师转向达媚玛说：「达媚玛！你准备明天与密勒日巴送行吧！我心里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要亲自去送他。儿呀！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待在我房中，让我们父子好好的谈谈话吧！」

　　当天晚上，密勒日巴就待在马尔巴上师的房中伴着上师说话；达媚玛也来了，在分别前夕，她感到悲伤万分，不住的流泪。上师就说：「达媚玛！哭甚么呀！密勒日巴已经在上师面前得了空行耳传的最深口诀，就要到崖洞里去修行了，有甚么可哭的呢？众生的本性原是佛性，由于无明的缘故，不但不能自证佛陀本觉，却冤枉地在痛苦中生生死死。其实那些得了人身而不能遇见正法的人，才是真正可悲的，那些人，才是真正值得被痛哭的。你要为那些人哭的话，那么，恐怕你一天到晚都要哭了！」

　　达媚玛答道：「上师的话是对的，但是我的眼泪止不住啊！我亲生的儿子，无论对入世法与出世法都聪慧异常，自他二利，一定能够成就广大的事业，但是他却死了！我心里自是万分的悲痛；现在这个对我们所有的嘱咐无不听从、无丝毫过失，且有信心有智慧又有慈悲心的徒儿，也要与我生离了。我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好徒儿，这分离的悲痛，实在忍不住啊！」话未说完，眼泪已越流越多，最后索性嚎啕大哭起来了！

　　密勒日巴被牵动了情，也忍不住痛哭起来，连马尔巴上师也不断的用手拭去泪水。师徒三人依依不舍，整晚只是相对着，没有说上什么话。

　　第二天早晨，带着会供的食品，师徒共十三人送了密勒日巴十几里路，众人心中均感惆怅凄凉，不胜惜别之情。到了法广坡，四方的远景都在目下，大家就在山坡上坐下来，陈设会供轮。

　　马尔巴上师拉住密勒日巴的手说：「儿啊！你要到卫藏去了！藏地萨儿马等地方，强盗出没非常厉害，我本来想派一个人护送你去的，可是因缘的显现，只能由你一个人去。现在你虽是一人独行，但是我会祈请上师本尊加持，命令护法空行来保护你的；所以你不必担忧，此行必是一路平安，但仍要凡事小心才是。」

　　又接着说道：「你可以先到俄巴喇嘛那里去，和他比较比较口诀，看看有甚么差别，再从那里直接回家。但你要记住，在你的故乡，你只许住七天，之后就应该到山中去修行，以成就自利和利他的事业。」

　　于是达媚玛就把为密勒日巴置备的衣服、帽子、鞋子和路上用的干粮等等，一齐赐给他。她双目含泪说道：「儿啊！这不过只是一点物质，但这是我们母子今生最后相聚的一刻了。我祝你一路平安，此去圆满幸福。要发愿我们母子二人将来在乌金剎土能够见面啊！」

　　达媚玛说完了以后，又不住哭泣起来。送行的人也都跟着落下泪来。密勒日巴虔敬地礼拜上师和师母，顶戴尊足；师父和师母为他摩顶加持发愿之后，就此分别。

　　密勒日巴十步九回首，看见送行的人仍在不住的流泪，他既不忍心回头看，又不忍心不回头看。慢慢的山路回曲，渐渐地他再回首也看不见慈悲的上师和师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