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程》陆青欢

11、第十一章

　　“行了，现在可以坦白了。”
　　回到屋里，谢清萧便在桌旁坐定，无视小环递来的毛巾等物，一副要问个明白的样子。
　　“唉，公主。”小环无奈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与叶木头是有婚约的。”
　　“叶少将军常年驻守于此，你们……这些年，想必很辛苦吧。”谢清萧皱眉道。
　　“他每年年底都会回京述职，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算多辛苦。”小环抿嘴笑道。
　　谢清萧突然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眸，认真地说：“小环，你干脆留下来吧。或者，让他跟着一起去蓉宛如何。”
　　小环摇头，依旧笑着眯起眼睛：“公主，小环是不会留下来同他在一起的。而他，也是不会愿意我留下来，与他厮守，更不会离开丰城，随我而去。”
　　谢清萧皱着眉，还欲说什么，小环却挣脱了她的手，坦然地说：“因为，我们都可以为彼此而死，却不能独为对方而活。”她看着谢清萧的眼睛，眼底没有任何的犹豫不舍，满是决绝：“小环这一生，注定是要留在公主身边，一辈子，不离半步。”
　　她眼底的坚定，如黑曜石一般的光芒，竟耀眼得让谢清萧无法直视。胸口中有一股温热，满满得将要溢出。

　　第二天用过早饭，车队便上路了。
　　谢清萧装作不记得昨日拒绝护送的事，请叶老将军准许叶恒一路随行。叶老将军似乎也默认地选择性失忆，笑眯眯地让叶恒点了五十将士。
　　小环打起车帘。
　　谢清萧提起裙摆正要上车，忽地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谦之，可有定时向皇兄报安？”
　　傅谦之垂首答是。
　　她张嘴欲说什么，却又抿住了唇，进了马车。
　　她听见城门开启的声音。
　　叶老将军洪亮地高声唱道：“恭送公主，愿公主千岁平安，我大胤福泽昌盛！”
　　话音刚落，千万将士齐声高喊：“公主千岁平安，大胤福泽昌盛！公主千岁平安，大胤福泽昌盛！公主千岁平安，大胤福泽昌盛！……”那喊声震撼天地，及时坐在车舆之中，都能感受到戍守边关将士们那般惊天动地的豪情壮志。
　　她实在忍不住，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巍峨的丰城耸立在高坡峭壁之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而她的内心突然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催促她拨开车帘，径直向下跳去。
　　一旁策马的傅谦之大惊，及时上前，轻轻地托她下地。
　　车队停住了。
　　丰城的将士们亦在瞬间安静下来。
　　她向傅谦之招招手，耳语了几句。他愣了一下，道了声僭越，揽住她飞身上了车队里的另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上载是大国寺的千手观音像，高达十丈，由四匹骏马拉动。
　　谢清萧立在高处，傅谦之微微退后一步，单膝跪地。
　　“此去前路扑朔，未来渺茫如在雾中。谦之，你可愿一直在我身侧，与我一同冲锋陷阵？”
　　傅谦之低声道：“属下今生定不负殿下所托。”
　　“还有我还有我！”小环轻快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接着隐隐似是叶恒的低斥，小环小声埋怨道：“拽我干嘛？我在回公主话呢！”
　　谢清萧笑了。
　　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那你可要记得今日所言！”顿了一下，复而笑道：“小环也是。”
　　说罢提起裙摆，遥遥向丰城的方向，行了大胤最大的叩拜之礼。
　　“我，大胤公主谢清萧，必定拼尽所用，也要护我大胤百年安定！”

　　不管她究竟是谁，不管她疑虑万千。
　　她此生便要作为大胤公主而活！

　　关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黄沙漫天，临近蓉宛，气温也不是那般寒冷。听说蓉宛四季如春，从未落雪。蓉宛的臣民以养花为乐，也是出过不少天下闻名的珍稀品种，而国都宛城更是有春城花海的美称。
　　接近傍晚时分，便到了蓉宛边城威海关。威海关驻守的将领也是天下闻名的猛将海英，是海家庶出的长子。海家世代为将，威海关便是由此得名。三百年前蓉宛与大胤征战不断，蓉宛只是临海的边陲小国，大胤却输多赢少，就是因为当时的海家将领骁勇异常，大胤的国界线一退再退直到丰城天堑才稍稍缓过劲来，但是凭借当时海家将士的骁勇，突破丰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一百多年前的叶家异军突起，凭借地利打退了多次进攻。而下一代的海家并不像先代是治军之才，两国的纷争这才逐渐平息下来。只不过输掉的地界便是输掉了，蓉宛也一跃成为四大国之一，一度拥有与大胤比肩、甚至隐隐有超过的国力。
　　两国即使表面上已经恢复和平，百年来亦相安无事，贸易往来频繁，婚嫁自由，但是叶家与海家这两国最优秀的将领，依旧驻扎在彼此边界。近年来来蓉宛的皇位之争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以至于国力大伤，天下诸国都在隔岸观火蠢蠢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最要防的，依旧是大胤。
　　“所以陆沉何选择先发制人，前来求亲。”谢清萧平静地说，并不意外的样子。
　　小环不高兴地说：“蓉宛死活，与咱们何干？索性趁此机会吞了他们，三百年前，八成的蓉宛都是大胤的土地！”
　　谢清萧摇摇头：“蓉宛纵使元气大伤，但毕竟根基庞大，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攻破的。”
　　“那当初就该在他们斗得正开心的时候攻过去！”
　　“东方的登临，该是最想让蓉宛死的。听说东南的三个岛国近年也跟登临来往频繁。但是他们那时候却没有出手。”看小环一脸不解，谢清萧不疾不徐道：“那时候出手，反而会让一盘散沙的蓉宛凝聚在一起。”她皱眉想了想：“谦之曾经跟我说过蓉宛的几位皇子，若他们生在不同时代，定都是当世枭雄，只可惜身处同一时代、同一国家。若他们联手，并不是能轻易对付得了的。”
　　马车停了下来，前面隐隐有说话的声音。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傅谦之的声音。
　　“公主殿下，已到威海关。海英将军及王都使者在外等候。”
　　小环从车壁上的架子上取下一块精致的面纱，轻薄如雾，在霞光下隐隐流动着金色的光芒。“公主到了蓉宛，可就要覆面了。”说罢给她戴上面纱。

　　“大胤是完全的内陆国家，大部分百姓连船是什么都没见过。若蓉宛没了，便是唇亡齿寒的道理。”
　　“咦？”小环准备掀开车帘的手顿住，回头看着谢清萧。
　　“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