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程》陆青欢

12、第十二章

　　“公主你看！”刚一站稳，耳边传来小环惊喜的声音。
　　谢清萧抬头四顾，入眼的是跟大胤完全不同的景色。黛瓦飞檐，楼院成簇，精致而婉约，隐隐似有有流之声，佩玉琳琅。而大胤以厚重坚实为美，不仅宫城，就连市井街坊都俨然有序，四方规整，庄严大气。
　　“末将海英，恭迎公主。”
　　前方不远处有一队将士，齐刷刷地跪下。带头的，应该就是将军海英。
　　谢清萧在小环的搀扶下行至海英身前，正想说话，却向远处看去。
　　众人不明所以，都向那边看去。
　　在队伍的最后方，有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并未像其他人一般跪下。由于相隔甚远，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身材高挑修长，像是个读书人。
　　海英仿佛也察觉到了不妥，敏锐地向那边看去，随即皱起了眉。
　　“呃……那是……陛下的特使，简无书。”海英的神色古怪，语气也似乎有些保留。
　　一旁的副将急的冷汗直冒，灵机一动道：“请公主恕罪，简大人为官尚浅，可能还不熟悉……”
　　“的确是为官尚浅，今早才任命的。”海英冷哼道。
　　“呃，将军……”副将吓傻了，冷汗冒得更勤快了。
　　谢清萧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巡视了一番，才微笑道：“将军先起吧。”
　　“谢公主。”海英冷着脸，躬身道：“公主请先休息，等晚宴开席再派人来请公主。”
　　谢清萧不置可否，只是顺着海英的指引向前走去。待快走过队伍之时突然回过头来，刚才还在那的特使简无书却已不在那里。
　　她却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公主，那人那般无理……”小环低声抱怨：“公主还是蓉宛的皇帝求来的呢，随便派个特使过来，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谢清萧低眉道：“能忍则忍，这里毕竟不是大胤。”
　　等到领路的人离开以后，谢清萧才叫住傅谦之、景辰和叶恒，想了想，问道：“你们武艺谁最高？”
　　叶恒很明显愣住，看了看其他两个人。傅谦之依旧垂首而立，景辰更是苍白着脸神色忧郁。
　　“应该是景公子吧。”好半天，叶恒才喏喏地说：“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是束剑山庄的大公子，放眼整个大胤能跟他战个几百回合的，也只有……景公子……”不知为何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谢清萧好似对这个答案很意外也不太满意，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景公子，你可能去探探那个简无书到底是何人？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景辰掀了下眼皮，道：“在傅公子面前班门弄斧，景辰自认技不如人。”
　　谢清萧看向景辰。
　　“神风送醉楼本就是刺探情报的好手，作为第二楼主，天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了。”景辰的眼睛突然染上了一层薄红：“在楼主死后。”
　　傅谦之的眼神微动，却没有答景辰：“殿下可有什么猜想？”
　　谢清萧一路上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准确来说，是景辰处处挑衅，傅谦之从未理睬，总是有种奇妙的感觉，不过都被她扼杀在摇篮中。听到傅谦之的问话，她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刚才远远见到的身影。
　　“简无书，简无书，渐行渐远渐无书。”谢清萧的嘴角慢慢勾起：“也只有那人了。”

　　晚宴的时候，海英突然提出要跟叶恒比试。叶恒毕竟是大胤的将领，此次也带了五百士兵，势必是不能进入蓉宛境内的，送到此地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丰城。海英道一直仰慕于叶将军只可惜彼此都是将领无法相见如今一见便渴望与之一战云云，希望能多留两天。
　　叶恒在旁人面前是绝对的沉稳守礼，只道要问公主意思。
　　谢清萧未急着回答，却是向景辰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听说武艺高深之人能夜间视物，一里外的食物都能看得清楚，可是真的？”
　　虽然感觉很莫名其妙，但景辰依旧点头。
　　“那你瞧着，简无书可在席间？”
　　景辰摇头。
　　谢清萧点点头，思索片刻，转向海英。
　　“若叶将军留下，本宫岂不是也要随他一同滞留？”她的声音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此刻无人敢怀疑她作为公主的王族血统。
　　这句话问得一针见血，亦不留情面。
　　叶恒可以进入威海关完全是凭借送嫁的身份，而且最多也只能到此处。一旦谢清萧等人离开，他若还留在这里，不仅是蓉宛国内的清议不会好，恐怕大胤那些反叶家的势力会掀起大风浪来。
　　作为蓉宛的名将，就算再怎么不通朝政，这些三岁稚童都懂的事他也不会不明白。
　　除非——
　　海英略略有些意外，仍道：“这……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十分辛苦，末将担忧初到异国会有不适，不妨在此处稍作休息，正好末将也期待能与叶将军……”
　　谢清萧缓缓地扬起右手，举止间的高贵威严，让这个多年身处军营的大将都不自觉地禁了声。
　　“海将军不必惊慌。”她莞尔一笑，却未让人觉得春风拂面，反而是背脊发凉，令人颤栗不安：“本宫倒是无妨，只不过耽搁的时间久了，若不能及时赶到王城，不知皇帝陛下会不会怪罪？还是……”声音忽沉：“还是将军打算先斩后奏？”
　　海英的神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就好像是像在极力克制什么冲动一般。他斜眼飞快地看了傍边一下，复又恭敬道：“末将之前已知会过陛下，陛下并不反对。”
　　谢清萧笑意更甚：“小环。”
　　“唉？”莫名其妙地突然被点名。
　　“叶恒是本宫临时拽过来的，一路上还真辛苦了他。当初皇兄吹嘘他驯养的迅雷鹰快如闪电，速度是普通信鸽的两倍有余，当时你还在一旁极力附和来着。”她优雅地端起身前的花茶，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可跟海将军比起来差得远了。这才一天的时间，便可从此处到王城来回。”
　　小环很不给面子地“噗嗤”一笑，道：“公主，迅雷鹰是高尚书养了三年了的，陛下不过是抢过来喊人训练成送信而已。当初还差点把高尚书给气死了呢。”
　　海英的脸色更奇怪了。
　　他好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无奈道：“末将得知公主要来，便猜想路过丰城，老将军可能会派叶将军护送，这才询问陛下，若是叶将军来，应允末将留住几日。”
　　谢清萧抿抿嘴，笑了下：“本宫原以为武将都是像叶恒这般木讷耿直，今日见着将军，才知本宫真是所知浅短了。”
　　海英面无表情。
　　“既然将军这么说，”她顿了下：“陛下也不反对，那就在此处多留两日吧。”
　　除非。
　　除非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她留下。

　　夜风微凉。
　　谢清萧手里抄着一个极为精巧的小暖手壶。即使蓉宛并不冷，但是小环怎么的也都要她抱着。
　　“公主很开心？”
　　“为何不？”谢清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小环挠挠头，最后放弃了似的说：“公主，小环只懂伺候公主、保护公主，这条命也都可以随时献给公主，可是这种明争暗斗是非曲直，小环是永远也懂不了的。公主要小环怎么做，小环便怎么做，只是……”小环想了想，道：“公主可仔细别伤了自己，在小环不知道的地方。”
　　谢清萧心里一暖，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覆在小环的手上：“我应允你，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所有人，一个不差的，衣锦还乡。”
　　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言。
　　不想打破沉默的不是活泼多话的小环。
　　“小环啊，我问你噢。”谢清萧俏皮地眨了眨眼：“皇兄真的把高德咎差点气死了吗？”
　　小环呆了一瞬，立刻又变成了之前话多得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样子：“公主我跟你说啊，当年高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