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下酌酒·故人 ...
-
光阴流转，白驹过隙，恍然之间，八年光阴又如流水般淌淌流过。当时天下分为四大板块，东泽华国，北宸国，南启国，西昭国。这十几年来四国皆是按兵不动，偶尔辅之以边疆之间小摩擦，国界接壤之地偶有小国伺机进犯外，未曾引起硝烟战火。
宸国帝都十五年的安壤，商铺，酒楼，客栈鳞次栉比，立于两旁，其中自也不乏烟花柳巷，莺歌燕舞之处，倒是一派繁华之象。
盛夏正午，炙阳当空。市集喧闹，商贾云集，人流如水，车马如龙，络绎不绝。叫卖声，吆喝声传遍街边小巷。街边摊贩也是形形色色，有的正在贩卖豆腐花，有的售卖步摇饰品，玉器古玩。老态的，年青的，秀气的，粗狂的，面目不一，但皆是行色匆匆，步履不止。客栈里也是人声鼎沸，眼见四环，有书生样的年青人围坐一桌，品词谈诗；有刚做完工，汗流浃背的纤夫担夫翘着臭气熏天的臭脚丫等候午食；有从外县赶来投奔亲戚，背井离乡的异客；有在客栈首弹小曲的卖艺女，说尽天下奇事异人的百晓生。当然，也有手持剑，背抗刀，头戴斗笠，四处游历，此刻静默饮茶的侠客穿梭其间，如此看来客栈已然座无虚席。
三三两两的喝酒划拳声，稀稀落落的无聊闲话，共同谱就客栈里热闹哄杂的气氛。
忽的从客栈门口闪进一人影来，那人在来往行人之间穿步而行，脚下却似生风一般，急速而来。周围的人眼看即将与他摩拳擦掌，且那人来势强劲，俱是惊慌失措，眯着双眼，面部因慌乱而扭曲，连声高喊：“小心！小心！”但神奇之处就在于行将碰撞之际，那人却偏偏身姿敏捷，步态轻盈，只那么身形左右侧动之间，待那些惊恐之间的行人反应过来之前，那人已然早早地立于掌柜的面前，只是身形又摇晃起来。细看之下，却不是因为方才的冲撞而身体失衡。
客栈掌柜对眼前的这一幕也是紧张不已，直看得一愣一愣的，待到一阵浓烈的酒香味飘入鼻际，才似乎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晃过神来。掌柜见那人倚靠在桌角，眯着双眼，耷拉着脑袋，头发凌乱，还有一缕缕长发直直地倾泻下来，覆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但看他意态之间，仿若对之前的惊险一幕毫不在意。
客栈里的众人刚才便已听见声响，纷纷扭过头来观看。但见那人身形魁梧，看上去约是四五十岁，身穿灰土布衣，鹑衣百结，头发凌乱。腰间用红绳缠绕着一个大型酒葫芦。最惹眼的恐怕就是那人一头凌乱不堪的头发了。惹眼之处便在于那人头发一半银白，一半乌黑，黑白相对，两两相称，再这么直直地披散下来，盖住了那半张脸，依据另外的那半张脸可隐隐约约窥见此人虽则不饰衣着，却也是生就了一番美貌。于是整个人更是显得异常诡异。
客栈中平凡之辈皆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大声喘气。但也有少数几个侠客偶尔瞥过眼来，只那么轻轻一扫，也就转过身去自喝手中茶水了。
那人仿佛是酒气正酣，意识不清，口中喃喃有辞，听得并不清楚，只能够依稀听得几句“酒，酒……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燕语，不肯放人归。”刚说完这么几句，那人的头摇摇欲坠之间，身形便在倏忽之际飞上掌柜面前的案桌，翘着腿，口中仍是喃喃自语着什么，口中接着所念的仿若是“……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面色凄怆，形容哀伤，接着便呼呼大睡起来。
掌柜的眼见这一幕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等了几分钟，还不见那人醒来，实在忍无可忍。看之前这人身手轻快如燕，现在又是熟睡得如同一堆烂泥，故而对来人身手到底有几斤几两，是高人手法还是障眼之术，心里确实没有底。
满席的人看那人睡过去了，稍待不久后发现也没什么好戏可看，就都各干各活了。
这便只苦了那掌柜的。那掌柜眼珠一转，微微点头，示意身边几个身板壮实的小厮，欲趁着那人睡得香甜将他抬出门外。
四个小厮彼此双目共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不决，不敢乱动。但那掌柜的怒目一瞪，只得壮着胆子迟疑着走到那人的手脚四处，看那架势估计是欲两人抬手，两人抬脚，齐力将他整个身躯抬出去。
正待四人发力之际，发现其人身躯仿若千斤巨石一般，丝毫不能移动。那人睡得还是香甜，黑白相间的发丝缠绕在整张脸上，嘴角边还是念念有词，似乎是“掌柜的，气量忒小，生意可不会旺呀。”迷糊之间翻转了个身，接着呼呼大睡而去，不复理睬身边的四个小厮。
那四个小厮向那掌柜的汇报情况，纷纷疑惑那人看上去并不肥胖，身躯反而修长匀称，但那身躯却好像是如一座巨石般无论怎样都岿然不动。那掌柜的也实在拿他没辙，气的只能干瞪眼，只任由他去了。
客栈内还是人流不息，来往进出之间的人们看见眼前这个衣衫褴褛，黑白蓬乱的头发的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睡在众人面前，俱是惊诧不已。
约莫临近日落西头，那睡得昏天地暗的人方才舒展了一下双手，抖擞了下筋骨，梦中醒转。
身旁有一个手持大瓷碗的小二疾步过来，在小二行走之时有白色粉状物从那碗口飘出，也不知那端坐在位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小二突地被绊了一跤，眼看那瓷碗将从小二手中滑出，兼杂着齑粉状白色物体飞在半空中，想来这碗是必坠于地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原来睡得不省人事的人旋身而起，在半空中带起一阵风来，脚尖踩过桌沿，身子向前，伸出手掌，似乎有一股凝聚之力汇聚于手间，那几乎将坠毁的瓷碗立时便被吸回到那人手掌之中，原先已经溢出碗口的白色粉状物同时也像受了引力一般尽数被纳回碗中。
“给。小兄弟平时还须小心行事啊，这办事大大咧咧的可容易吃亏。”说着这话，尖利的眼神射向刚刚伸出腿脚的客人。那端坐的客人感受到后背袭来的冷意，讪讪地自顾喝酒，闻言头埋得低低的，没出声。那小二感激涕零，连连称道：“大侠好身手！太感谢您出手挽回这碗面粉了。”说着用袖口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弓身接着道，“这是掌柜吩咐得某位顾客要得急的面粉，故而行动匆忙了些。大侠侠义！”
那人也不推谢，眼尖瞧见那掌柜的从楼上下来，黑眼珠子一转，立时扯着嗓门回答道：“掌柜的好心，赏我地儿睡，举手之劳也是应该！哈哈哈••••••”
那掌柜的听闻此声，再看旁边立着的小二，手中的瓷碗，也大概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何事。轻轻叹了口气，捏了自己的手掌一把，再朝那小二手一挥，那小二便再向身边的这怪人道声谢，出去送货去了。
那怪人调皮地摸摸鼻尖，也觉已经睡饱，伸伸懒腰，整整破旧的灰衣衫，阔步摇身欲离开了。那掌柜的也不理，心里却在暗自窃喜这怪人早点离开得好。正待他迈出客栈门槛之际，忽的又直直地倒退回来，虽目不能视前，却也没碰上周边的桌椅，再次到那掌柜的跟前，半黑半白发交织在一起，爽朗地问：“唔，掌柜的，可知道齐相府坐落在何处？我来找我师妹来着，多年未曾归来，连府邸坐落在何处都不知道了。”说完，又打开腰间悬挂着的酒葫芦盖子，豪饮了一口，酒香醇厚。
那掌柜的本也毫不在意这怪人所问，拨着手中算盘，本想敷衍一番，一听他口中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当今宸国国相府，又听闻这衣衫褴褛之人口中直言是来找她师妹的，便不敢懈怠。那掌柜两眼一睁，将那怪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立马停下手中活儿，认真反问：“这位大侠所找的可是宸国齐相府？”
那怪人撂撂覆面的乱发，讥笑地一答：“难不成宸国还有第二位齐相不成？就是齐重华。我那师妹便是齐重华之妻。”
掌柜一听，面上急忙换上一副恭敬之态，赔笑道：“大侠原来是齐相之戚，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冲撞了大侠，大侠莫怪。齐相是忠良之臣，百姓皆爱戴不已。我且叫人带您过去。”
那怪人斜着身子，依旧倚靠在桌角，又是一副狂放之态。拍拍腰间系着的酒葫芦，笑着摘下来，摇了一摇，放在掌柜面前，豪爽地哈哈一笑，道：“那不如掌柜的就再赏口酒喝吧。”
那掌柜的闻言呆立着看着面前的这怪人几秒，面上仍然是一派和顺，咬咬牙狠下心来应答：“要的要的。”
一轮弯月已上柳梢头，耳边偶尔吹来盛夏凉爽的夜风。面前是恢弘大气的国相府，虽是夜晚，但高空之中的弯月还是格外明亮，一片冷月银光尽情地挥洒在地。
那怪人先前气大粗犷，可真当来到齐相府前，却是踌躇徘徊，一连豪饮了几口葫芦中的酒，来来回回地在国相府大门前走来走去，一副犹豫不决之状。那怪人似乎终于在胸中憋足了一腔勇气，终于伸出手欲去敲大门上的辅首衔环，眼见就要拍打下去。无奈，英雄气短，那手在关键之际居然又示弱地放下来，怪人摇晃了腰间系着的葫芦，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运了轻功，如飞鸟一般倏忽飞身而去。只见柳梢头的那轮冷月寂静无声，仿若也为那人遗憾不已，默默注视着远去的一剪飞影。
冷月无声，疏影无痕，望断天涯，沧海一笑矣。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月下酌酒·故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