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记事》丰隐公子

6、陌上花开·缓归

　　宸国宫内，华灯初上，香帐翩翩，一派繁华祥和的景致。

　　秋兰先前只是应下石王后的邀请，来宫内与她絮语赏花游园的，并不曾预料到会在宫内进晚膳。在上林苑因为姬元治的突然到来，之前的安排行程便都打乱了。姬元治的突然加入，也是在王后和一众宫人的事先意料外，但却也还好，除却初始迫于姬元治本身的威严气势，她们都还有所拘束外，渐渐地，姬元治身上若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淡了，也仿佛脱去了帝王的身份，一路上也是和和气气，温和随意与她们赏花弄词，戏水观舞。秋兰一行人的心绪逐渐也就舒畅了许多，彼此之间也不再有最先的距离感。一日下来，秋兰也是极尽欢愉，肚子里的宝宝也是乖得很，只是有时候它好像伸个小懒腰似的调皮，轻轻地动几下，逗得秋兰喜上心头。

　　虽只是个小晚宴，但菜色丰富，也不很油腻，里面也有多个秋兰喜食的菜色。进膳过程中，宸王姬元治和王后齐坐在上首，秋兰坐在姬元治的右手边上。

　　秋兰吃得倒也自在。耳边忽然响起石王后关切的话语：“秋兰妹妹，菜色可还合意？”下排各位夫人和秋兰闻言皆是齐齐放下手中碗筷，正对面的，斜边上的，十余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朝秋兰这边望过来。宸王姬元治同时也是放下手中进食的筷子，略微整整宽大的衣袖，神色也如王后般关切，深邃的眼睛也盯着秋兰看，似乎也期待着秋兰的回话。

　　秋兰见这阵仗，忙恭敬地回答：“师姐，菜色可口美味，自是无可挑剔。”石弄陵点头示意，微微一笑：“那就好。你即将生产，营养不可落下。”听罢，秋兰朝姬元治和王后案首颔首表达谢意。

　　酒酣饭饱，已近酉时。简简单单的晚宴，除却几句日常寒暄之语，也就这么平安地过去了。天色不早，秋兰拜别姬元治和石王后，再向边上众位夫人问候一遍，让辟芷披上厚实的披风，由江离搀着，钻进先前来的轿子，回国相府去了。

　　这一日下来，除了姬元治的突然出现，当时稍感拘束外，秋兰玩得也是尽兴。累是累了点，但比起在清净的齐相府养胎待产，实在是天地之别了。

　　帘子外暮色已深，不再如清晨初来时那般白亮了。秋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夜色，当空挂着一轮冷月，没有星星，但月光的冷辉如轻纱披覆在整个天地之间。她手抚着高隆的肚腹，眼神又不自觉地朝着西边，那儿有她的夫君。想到夫君，秋兰便沉浸了进去，似乎想起了平时与夫君的乐事，嘴角不经意之间微微翘起。

　　如此想着，回府之路也变得轻松起来。正当她回思某处之时，忽觉腹部阵阵绞痛向她劈天盖地袭来。秋兰本以为距生产之期还有大半月的时间，此次出游应是无碍，暗忖此时的阵痛只是如平时一般寻常的胎动而已。谁料那肚腹处传来的绞痛如波涛汹涌，那阵痛的浪潮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秋兰咬牙，手抓着衣衫，忍得额头上都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嘴唇也泛着白，这才觉得自己很可能要早产了。秋兰并不慌张，这已经是她的第二胎，也算是有了经验。她左手抚着大肚子，右手用力地敲了下轿子，大喊道： “江离！我恐怕是要生了！啊……”声音嘶厉。

　　江离与辟芷闻言皆是一慌，但到底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慌乱的心情很快地就镇定下来，先喊轿夫停轿，掀起帘子，看到里面秋兰满头已是尽是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嘴唇被咬的显现血丝，显然是忍着剧痛。江离钻进轿子，敛着眉角，仔细查看秋兰的情况，看她还没有出血，试探性地问秋兰：“夫人，马上就是相府，你可还能再坚持一会？”

　　秋兰不再揪着身上衣衫，转而开始抓着轿子的窗栏，喘着大气道：“我还行。先回府吧。”闻见秋兰的答话，江离和辟芷当下立断，一边催轿夫加快脚步赶回府，一边跟在轿子的窗两旁，随时照看秋兰的情况并且鼓励秋兰一定要坚持住。

　　辟芷已经先一步回府通知府内日前早就安排好的接生婆和乳母准备起来，叫他们开始烧热水接生。很快，轿子至国相府，彼时已然痛的说不出话来的秋兰哪敢再乱动，应从地被府内婆子们小心地扶回房间。

　　秋兰本是个学武之人，身子底子本就好；性情又是执拗坚强，面临着这突如其来的早产虽是痛苦得厉害，也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寻常女子生育时的哭天抢地。如缎的长发已是被汗水浸透，秋兰躺在干爽洁净的床单上，配合着旁边接生婆，有规律地吐气纳气。

　　府内的管家丫鬟们皆齐聚在房外，各个神色慌张，朝房内探头探脑。

　　江离辟芷候在房内，站在秋兰身边，鼓励她用力呼气，手中握着一条干毛巾，为一直使力的秋兰擦拭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秋兰力气用到虚脱，休息养气之际，不再大声喊叫，只是眼里噙着泪珠，转而大声咒骂齐重华：“你个天杀的，我在这里生孩子，你还不回来！呜呜呜••••••”歇一会儿，深深地大吸入一口气，又接着叫骂，“你再不回来，我可不生了！啊……”

　　周身的接生婆和各位乳母，俱是听得是呆愣呆愣，睁着大眼看着不停大骂自己夫君的秋兰。倒是江离与辟芷平日里皆是陪伴在秋兰身边，寸步不离，对秋兰的品性脾气都已经拿捏得很准，对相爷和夫人之间的浓情蜜意也是深刻体会，故而看见此景都只是捂着嘴巴轻声笑。

　　就这样，秋兰使力吸气，骂人纳气，如此周而往复，折腾了许久。江离和辟芷静静守候在房内，顺便也为接生婆子打打下手。接生婆子先前已经大致查看了胎位，认为夫人此次已是第二胎，胎位也正，理应不会难产，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但看夫人生的如此费劲，实在该是怨肚子的宝宝太过调皮，喜欢教娘亲受生产之苦。

　　次日凌晨，远处的天边已有绯红的霞光映照了东方半面天空，霞光端的是热烈热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霞光的颜色由绯红渐渐转为光亮的灿黄色。昨天松柏上还覆着的那层薄雪感受到了自东边远远投射来的光热，悄无声息地融化，片刻就水雪交融，从高处的枝叶上调皮地滑下。那下滑的水珠经过一缕阳光，折射出一线七彩的光亮。树丛之间有乱飞的麻雀，活泼地穿梭其中，传来声声清脆的鸣啼声。

　　也就是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啼声。那婴啼声中仿若注入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拥有了无限的力量，响彻云霄。

　　国相府内的管家丫鬟们的精神因为这一声婴啼皆为之一振。霎时人人眉梢上都染上了喜气，相互道喜。

　　天地回转之间，清新的空气中突然有一阵阵浓郁的玉兰花香扑鼻而来。众人皆是震惊不已，循着那飘来花香的方向，人们发现原来是齐相府内的那处秋兰苑种着的那千树万树的玉兰花已然是花满枝头了。那洁白的，神圣的，纯真的白玉兰如亭亭的少女立在枝头，花的周身染着一层柔和温暖的光晕，更是显得仙气飘飘。人们对此皆是连口称奇，叹为观止。

　　正待是人人赏花震惊之余，齐相府大门有一人风尘仆仆，如离弦的箭般闪进来。守门的管家瞧见来人，立马俯身迎上去，恭敬地接过来人脱下的黑色貂皮毛绒披风，一边随风似的跟在来人身后，一边附在耳畔絮絮向他报告着什么。

　　那人周身一袭深黑色交衽大衣，身长七尺，身躯凛凛，风采俊逸。面目棱角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嘴唇紧紧地抿着，整体看来颇如一名坚毅的侠士，但似乎又隐隐约约地多了一份侠士决计没有的书生儒雅之气。看他的身上还附着几许尘沙，脚下黑色的黑靴底面也隐隐约约之间还可瞧见一圈土泥。此人便是宸国得力丞相齐重华。

　　还守在秋兰房外的几个丫鬟转身望见来人，立马伏跪在地上，耳根处立时通红，嗫嗫喏喏地行礼：“拜见相爷。相爷可终于归来了，夫人正在里面……”

　　尚还未来得及听完丫鬟的话，齐重华蹬蹬地迈着大步子，风似的一阵就跑进房间去了。打开房门，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略微的低沉声音里带着磁性，又隐约间带着腻腻的温柔，“秋兰！秋兰？”

　　望去床榻处，正见乳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粉嫩粉嫩的婴儿，江离和辟芷皆是围着一旁逗弄，似乎那孩子非常讨人喜欢，惹得她们娇笑连连。床榻上宁静地睡着的是他的妻子，是的，便是秋兰。秋兰到凌晨才刚生下一个女儿，生完之后便力竭沉沉地睡去了。秋兰眉眼间生来便存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英气，但同时又带着女子的婉柔，此时额上还沾染着湿湿的汗迹，香香地睡着，伴着静静的吸气声，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像一位睡美人。

作者有话说

　　写生孩子的过程对我来说很不容易，只是凭我自个儿平时看的古装电视剧里生孩子的情景写意式的描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