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记事》丰隐公子

4、霏雪初霁•婴啼（中）

　　身着水湖色宫装的秋兰从轿子里撩起帘子往外看，外面还是暗沉沉的，不时地有寒冷之气渗透进来。再一会儿，就看到红墙琉璃瓦，朱红色宫墙上绘图着欲展翅飞翔的龙凤，栩栩如生，似要从朱墙中飞出直上青空。繁复精致的飞檐高高地耸入云霄。秋兰目光投向西方，眼神里透着情意，好像在想着什么。

　　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漪澜殿。漪澜殿是当今宸国石王后的寝殿，而这位石王后，闺名弄陵。听闻这位石王后与齐相夫人石秋兰乃是同门师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也一同习武，感情自然也是极好的。世事难定，再到后来宸王娶了石弄陵为后，宸国齐相娶了石秋兰为妻，一时也是传为佳话。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可是秋兰妹妹来了？”声音轻绵娇柔，让人如沐春风。

　　秋兰将帘子掀起，抬目便见不远处立着盛装打扮的宫人，大约是30岁上下，长得本是清秀可人，细而柔的石黛柳眉，高挺鼻梁，再待得敷上脂粉，再看她善于修饰，身穿一袭暗纹花点黄色齐胸襦裙，又从高腰紫色蝴蝶结竖下两根细带，随微风不时左右摇曳，覆着淡紫宽披帛，端的是秀丽而不失端庄。此人正是宸国王后石弄陵。

　　“果真是秋兰妹妹来了！妹妹几日不见愈发美丽了。今儿个你可是来晚了，堂堂齐相夫人可又是睡过头了？是否是齐相不在，夜思太晚入睡了？嘻嘻••••••”石王后用袖掩面咯咯地笑了起来。漪澜殿里另几位姬元治的夫人闻言也纷纷出来，站在王后身后两侧端立迎接。

　　秋兰面色又是一红，一时被噎住，因为还真被王后不幸言中，她昨晚确实是听着风声辗转多久才入睡。秋兰秀眉一竖，正待说着“师姐，你真是……”一整句尚未说完，石王后的目光流连到秋兰手覆在那高隆的肚腹时，便又紧接秋兰未完的话，含笑道：“哟哟，看我实在是不够通情达理，竟忘了这孕中的女人可是最嗜睡的！咱们啊，进去聊••••••”说着便上来拉秋兰的手，牵着她的手，和众位夫人一道步入漪澜殿去了。

　　任秋兰再是一个直率豪气的女子，也不好在各位后宫宫人面前说出什么不符礼法夫人话来，便不再答话算是默认随着一众宫人进去了。

　　殿内装饰不算奢华，地板是最上乘的大理石，朱红色玛瑙珠帘从宫梁直直地垂下来，极是透亮，正中立着铜鼎香炉，有白色烟袅袅升起，于是淡淡椒兰清香充满了整个宫殿，让人闻之倍觉舒逸。角阁之上是深红锦缎帘，隔住了寝殿内外。

　　当王后等一行人刚踏进漪澜殿，殿内服侍的宫女便自觉立马给王后、秋兰和各位夫人斟茶，奉上色香俱全的点心糕点。手脚利索之处一看便知是经受过专业训练。

　　“各位妹妹，随意坐下吧。”王后在案首位坐下，端正敛容，语气亲切，小饮了一口清茶，接着吩咐身边的侍女特意为秋兰在座椅上垫了绵软厚实的坐垫。有几位夫人彼此面目相觑，此举被她们看在眼里，各个都在心里想着王后与齐相夫人的感情真真不错，看来这位秋兰夫人确实与众不同呢。

　　秋兰身后随身立着江离和辟芷，因着这漪澜殿内点着香炉，故而虽是近了年底，外面寒意森森，殿内却是十分温暖，于是她们便小心地为秋兰摘下了厚实的披风。

　　“今儿个咱们几个人难得出来聚聚，老天爷也极是眷待我们，这不，昨夜暴雪连绵，今儿早就天晴了。秋兰妹妹身怀六甲独自呆在家想必日子也是无聊的。前几天就和王上就合计着一起聚聚，说说体己话，联络下感情，顺便也去上林苑赏赏傲雪梅花。王上也很赞成。秋兰妹妹，这也是第二胎了，最近可还好？”石王后言语亲切，目光柔柔。

　　“师姐关切了。咳，他不在的时候我的日子过得可畅意多了。这一胎倒确实没第一胎安静，这家伙总喜欢在夜晚逗弄我，忒得可恶。”说着秋兰又往肚腹上细细地抚摸着，白皙精致的鹅蛋脸上浮现着即将为母的满足与温情，安详而清宁。

　　一身着浅绿宫装，头梳秋云髻的夫人闻言不由捂嘴轻笑，道：“可不是。咱宸国齐相宠爱妻子那可是天下出了名的，但凡是有丁点儿风险也必是不敢让妹妹冒的。不过既是第二胎那总是会轻松点。”

　　“雅夫人实在说笑了。我家那位就一大老粗，几月前自请命去了沧州治旱灾，这就抛下我们娘仨儿不理了，那是误传。”秋兰难掩面上娇羞之色，只是如此羞怯回答。

　　一听着秋兰如此应答，其余几位夫人皆是哄堂大笑，有几个夫人更是急忙放下手中茶杯，免得不经意间茶水实在忍不住继而被呛到，那就不雅了。

　　“好了好了。大家别调笑秋兰妹子了。我这秋兰妹妹也就这样。别看她长得英气，那时一起承师学艺，幼时学武，我可相当清楚她是个相当面薄的人。当初师傅也是这样评价她来着：表里英姿飒爽，内里却是一腔柔情。”王后适时地调节了殿内的气氛，接着道：“王上前些日子就收到了从沧州报送的治旱捷报，再过些日子想必齐相就能回来陪妹子了。王上也时刻忧心妹子孤身一人在家，那些婆子侍女会照顾不妥，故而对于我这次冬日聚会是非常支持的。”

　　端庄之中透着威严的石王后双目直视秋兰，从案上复又拿起茶杯，轻轻吹着杯中茶水热气，在杯沿上用杯盖擦了几下，抿了一小口，放下茶杯来娇躯转向众位夫人，眼中蕴着点点光亮，对着她们道：“如今宸国虽位列四大国，但天下初定，局势还不甚稳定，王上近些年来一直励精国治，忧心朝政，若可，凡事亦亲力亲为，幸好在内有王上的三弟齐相辅佐，在外又有飞龙将军苏广利戎守边疆，国政才堪堪安定。但也正如此，眼下王上子嗣稀少，我和各位妹妹还应该为王上分忧才是。”

　　“王后所言正是。臣妾们谨记。”一听着王后语气不复之前亲切，转而稍稍凌厉之态，几位下首在座夫人皆敛色，微微俯首称是，再不敢接着调侃秋兰。

　　“唔，师姐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教训人呐。可不要把这几位姐姐吓坏了。咱们不是说好要去上林苑赏景么？坐的久了，身子也容易乏。说这些国事真是不嫌累人心。”秋兰见殿内气氛微微僵持，令彼此难免尴尬，便用轻松的语气转移了话头，“听闻宸国上林苑景色秀丽，风光无限，昨晚又刚下过雪，想来必有千树万树雪压梨枝呢。我来也是和各位姐姐来聚聚，放松心情的。师姐，你说是不是？”秋兰央着口气向石王后建议。

　　毕竟石王后是秋兰从小一直长大的姐妹，感情自是不必说的，先前可能还稍稍有些放不开，但经过刚刚的闲聊，彼此已经熟络了不少，继而渐渐显出自己的真性情来。

　　“秋兰妹妹说得也是。是不应该让正在孕中的妹妹受这些烦心事困扰。如此，辟芷来为你家夫人披好风衣，咱们一起去上林苑赏花吧。”言罢，石王后就从上首又走下来，趋步走近秋兰，牵着她的手，身后跟着一行宫人往上林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