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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霏雪初霁•婴啼(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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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国姬氏大武朝七年的腊月寒冬。
西风凛冽,黑云压城。昨夜刚下了一场漫天大雪,遮天蔽日似的,实在肆虐异常。夜里伴着耳边呼呼作响的狂风,辗转良久方才入睡。
今日晨起,天色仍然还是阴沉沉的,东方只是泛着一片鱼肚白,并没有朝阳初升的迹象。是以廊道里还是点着灯盏,廊沿上布置着绯色的帘帐,此时恰有阵阵的西风迎面吹来,卷起了一道的红帐,吹摇了盏上烛火,焰火立时明明灭灭,与摇曳的红帐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环顾深深庭院,两旁摆置着大小不同,花样不一的瓷器盆栽,种植着形态种类不一的君子兰和仙人掌,有的掌上已然开着小小的淡黄花朵,有的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再瞥一眼便是傲然立于寒风中的还有腊梅,枝节上正绽放着灿红的花朵,花朵上还凝结着昨夜的残雪,晶莹透亮。春色还未在这里显现,满地芳草在昨夜暴雪的摧残下纷纷伏倒在因雪冻而干燥坚硬的青石板上,石板上还有薄薄一层残雪覆于其上,看上去洁白而柔软。
一个肚腹高高隆起,约莫已有八九个月身孕模样,眉眼间透着些许英气的妇人一手轻柔地覆在肚上,满足而安详的笑靥微微浮现在鹅蛋脸上,再目及一特意另置的小苑,其上方直直地有一雅致的名字,名唤秋兰苑。白色刷漆的墙面上似乎是谁人徒手题了一首小诗,距离稍远了些,约是: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妇人看到里面满园满树的玉兰时,眼波流转,更是喜上眉梢。妇人身着嫩黄色长裾,最外罩着一袭水湖色广袖合欢襦,头戴一支剔透兰田玉,耳后戴着白色珍珠耳环,衬得整个人是体如轻风动流波,一副婉柔之态,哪儿像是个练武的!冬景虽然略微凄凉,且那一树树的玉兰虽未开放,但还有几树的松柏生命力昭昭。枝叶繁茂,有斑斑树影斜映在妇人身上,更是显得妇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真应和了人们说的孕育孩子时的女人最美丽呢。
“夫人,天气凉,不宜久待,咱们还赶着进宫面见王后呢。”一个清脆的少女声从身后响起。正是妇人的随身女侍江离。
身旁另一个相貌娇俏的丫鬟名为辟芷。江离与辟芷这个名字当初还是太师赐予她们的呢,典故出于《离骚》中的那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辟芷听闻立时从随侍的侍女手里接过保暖备件,一边为妇人贴心套上黑狐狸毛领,披上厚暖风衣,一边急着接嘴道:“就是。与当今皇后的约见延时倒也不打紧,反正是夫人自家姐妹,就是一个儿不小心若是让夫人冷着冻着了,被相爷知晓,我们可是吃罪不起······咯咯······”
“是呢••••••再说相爷可要从沧州治旱归来,夫人心里可是欢喜得紧吧……”江离巧笑着应答,并不时挤挤眉眼,调笑着向妇人使眼色。
妇人闻见此语,耳根子刷的立马红了,假装提手便要打那丫头,不复刚才端正之色,说道:
“哪儿那么多闲话,好歹我也是学武之人,哪儿那么多顾忌。走吧,耽搁了宫宴总是不好。”
尽管如此,妇人的眉眼神态,举手投足间却还是不时流露出欢喜惬意之色,眼眸满含温情。说着便抚着肚子,让两个丫鬟扶着,一路说着民间街巷流传的闲话,坐上相府外早已备着的轿子,赴宸国冬日后嫔宫宴去了。
气势宏伟的国相府邸,高阁之上威严气派的烫金牌匾“国相府”渐渐地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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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前。
沧州。冬旱。
饿殍遍野,屯粮居奇,一米十金。
宸国的西部就是沧州县。沧州,已算是地处宸国较为偏远之境,虽然那里的商业与宸国帝都安壤不可共语,经济尚不很发达,然却也有一点帝都怎么也无法拥有的裨益:河渠遍布纵横,水源充裕,水利设施亦是先进。因也算是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沧州属于宸国盛产粮棉的胜地,虽则本地综合能力还属落后,也却是一国之命脉。此命脉,民以食为天,事关宸国近百万黎民百姓之攸关生死,就算称沧州为宸国龙脉所在也是不无道理的。
只是,临近宸国大武七年的年关,天有不测风云,天降大旱。
因宸国本身地处北边,背阳之地,又加之全年气候本就干燥阴冷,年年有春旱也实属正常。但来年的春旱还未临到,近年关冬旱却已然是在沧州猖獗已久。自七年秋徂腊冬,仍苦无雨。后来时长达3个月未曾下过一滴雨。
皆言民不惧天灾,最怕人祸。何来此言?实则人祸始于天灾也。
当沧州连续三月未曾下过一滴甘露,各种粮棉农作收成以及来年播种行程皆遭受巨大影响,且影响时序很长,往往在施以有效措施约半年之后才能初见成效。
大武七年的沧州便遭逢了此次重大冬旱。初因久旱而成灾,百姓因粮棉收成锐减,除去朝廷赋税后,所剩便寥寥了。乱世之时便是居心不良之人大发横财之良机。沧州百姓一日温饱本难以达到,更有无良地方官吏囤积居奇,低买高抛,赚取高额利润。无奈,数以千计的沧州百姓只得剥树皮挖荠菜充饥。
到了大武七年10月份之时,沧州已然有多起混乱不堪,官商勾结,盗贼四起之暴乱了。米货价格飞涨,草根树皮为穷民掘食罄尽,流民四处逃亡、饿死者甚众。并且冬旱之严峻形势渐渐扩散到周边县。
也是因为此次冬旱影响恶劣广大,后来史书上便就此事件留下“赤地千里。米价腾贵,平均每斗米八两……人民之饥困,不堪设想”这样的记载。
几日后,朝廷始听闻风声,方知事态之重。那时宸国在位者乃是姬元治,闻之甚为惊怒,连夜在书房召集帝都安壤的所有大臣官吏,赶制施救方案。是夜,宸国齐重华齐相自荐前往沧州监察疏渠,查办恶吏,开仓赈灾并且颁布此后3年沧州减赋税之圣命,誓言平定凶旱归来。那时候,齐相府邸还有着一位身怀六甲的爱妻,名唤石秋兰。
正待齐重华一行人欲告退之时,宸帝姬元治忽扬声而语:“二弟先留步,其他暂先退下。”其余的几位大臣于是皆拱手告退,齐重华跪在冰凉的地上等候圣命。
庄正严明的国政书房内便只剩下了宸王和极受宠信的齐相,一时无言。宸王姬元治从龙椅上起身踱步走向齐重华,站定,双手覆在身后,复又转身凝思须臾,似乎有话难以出口。一会儿后方复背过身来,双目清明,又仿佛盛了几多不定之色,望向伏在地上的齐重华道:“二弟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只是关于此行去沧州之事,不与弟妹商量再行决定吗?且弟妹身怀六甲,你一去至少三个月才可归来,你可安心?”
“大哥,家中有乳母侍女在旁服侍,又在帝都之中,吾自然安心。再则秋兰现时身孕约七月,三月后我正好回来候她生产。大哥不必忧心。”齐重华眉眼不抬,只是语音铿锵。
“如此••••••此事事关国之根本,交由你去办也最为放心。你便早日办好此事,速归照顾弟妹吧。”
“大哥放心,早点安寝。二弟先行退下。”说完待姬元治点头同意,齐重华便拱手拜退了。
夜深寒重。书房内的熏香炉里有阵阵的龙涎香溢出来,静悄悄的。宸王姬元治从门外望着齐重华慢慢隐去的背影发出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