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记事》丰隐公子

20、落英玉虚·红颜

　　玉虚谷，缘溪沿林，落英缤纷，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武林门派，位于西边昭国境内。

　　昭国在一分为四的天下局势中不算出众。论军事能力，它不像东部泽华国睥睨天下，雄踞四方；论国政，它也没有南方启国政治清明，法令健善。只是昭国因了它绝佳的地理优势，西边边关疆土地势险要，四周环山，昭国于是便固若金汤。

　　总有一些在军事上强盛于昭国的其他国家对昭国动起脑筋，但每每谈及连绵的环山，如渊的深潭，纵横的老林，往往只能望而却步。任是实力最为强劲的泽华国，在位的司马昱即使盛了十二分的心思，欲遣几十万的兵马去围攻下昭国，一面对昭国四面围得密密的，陡峭险峻的深山，山间纵横着数不尽的，幽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能勒马遥望，拍胸顿足，大叹一声：“造物神秀，赐我戎马，赠彼金汤，半分不失公允！”只好领着千军万马勒马转身，即使心中万般不甘，咬牙切齿只得做罢。

　　昭国在很大程度便是凭借地理优势而稳固一方。此外昭国境内各大江湖门派势力巨大，黑白势力势均力敌，却从未曾敢挑衅朝廷，反而敬重有加，岁岁进贡以示臣服。

　　玉虚谷亦是如此，二十多年来屹立于风雨飘零，风波云起的江湖中耸立不倒，在白道上德高望重，得各方武林正道的敬重。即便玉虚谷在正派势力中有虎龙带头作用，平复调节各方矛盾，以安稳江湖为自身使命。但玉虚谷本身行事却低调得很，从不正面参与江湖武林中的纷争，也尽量避免与其他门派有任何的利益牵扯。也得于此，玉虚谷在江湖上常常作为一个调停江湖矛盾的中间人，各方门派对此也心悦诚服，尤其敬重玉虚谷谷主，江湖人称“石原道人”。

　　天下四分，东泽华，南启，西昭，北宸。说起来，齐璟是宸国齐相齐重华之女，而玉虚谷在昭国境内，理应有身份上的尴尬。但又因为齐相之妻石秋兰乃出自玉虚谷，加之玉虚谷属于江湖派别，不掺和朝政之事，界限倒也干净清晰。玉虚谷也不拘泥于此，当年第一任谷主开创此谷的本意求的便是“大和”二字。

　　黑白间发的石青远善使剑术，严苛乖张的摩严善使医毒，与玉虚谷现任谷主石原道人乃是同门师兄弟。石原道人年纪最长，摩严次之，石青远乃是其中年纪最轻的一个。

　　从宸国安壤驱车到昭国境内的玉虚谷，若是马力充足，花半月时间倒也是刚刚好。石青远自然能够骑马直奔直抵玉虚谷，抵谷速度肯定会更快，齐璟马术也还行，秋兰自然从小也教授过，只是齐琳对武无趣，对学武一事早已倦怠下来。考虑到这点，再加上行程也不急，石青远与齐璟一致认同坐马车前往玉虚谷。

　　“师伯，玉虚谷在江湖正派中威信为何如此之高？是因为谷中有很多像您那样武艺高超，品行上等的人么？”齐琳一路上听师伯讲述玉虚谷的故事，只觉得自己和二妹即将去往的这个地方充满了传奇色彩，一时对玉虚谷盛满了憧憬。之前就听娘亲说过玉虚谷从不轻易收徒，即使被看中收入谷中习艺，谷中规矩亦是严苛得很。此番能和二妹一道赴谷学艺是个难得的机会，幸好阿爹娘亲皆不是腐朽之辈，也同意听凭自己的兴趣意愿。娘亲自小也和宸国王后在那里长大，听说谷中奇人颇多，善武者繁多，剑痴者甚众，擅医使毒者也不少。

　　马轮辘辘滚动，而齐璟的心思也仿佛就如不停转动的车轮一般，百转千回，千般思绪。之前那执剑少年奉他主子的命送给她一串冰糖葫芦，还赠语“一片冰心在玉壶”，实在让心思缜密的齐璟也费解一番。

　　冰心玉壶，之前那弹琴公子弹曲哀伤凄楚，后出言相告实乃自怜身世，难道那公子是在用冰心玉壶自喻心胸坦然，将坚强面对不幸么？还是说之后的那一曲高山流水，觅得知音之欣慰，临别又赠自己一串冰糖葫芦，是觉得自己值得他交为知己？

　　齐璟有些迷茫。

　　但不管怎么说，一路上无聊悠闲得很，那串冰糖葫芦到底有着什么意思，她也不想再费心思去琢磨，一切顺其自然也就是了。再说自己此行去往玉虚谷，也许以后几年都将在里面度过，那公子所说的那句“有缘再会”恐怕还是机缘浅薄些了吧。

　　冰糖清脆爽口，葫芦酸甜美味，齐璟毕竟也只是个年方八岁而已的小姑娘，吃得倒也是津津有味。

　　“难道是因为石原师伯技冠群雄，身怀武艺已然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么？加之修行卓然，让其他江湖门派的人甘愿拜服？”齐璟摇了摇头，试图将之前心中所思的繁琐之事尽数撇开，刚才听见大姐出言相询，说出心中的揣测。

　　石青远抿了一小口葫芦中的美酒，闻见齐璟终于也有了这番天真烂漫之语，竟然“哈哈••••••”意气风发地狂笑起来。

　　石青远心中只道齐璟是个心思重的小女孩，无论是欢喜之事，还是悲伤之事都只会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平日里也不和自己搭讪半句话。自己呆在齐相府中之时也只在第一日秋兰师妹传召她过来行拜师之礼之时，才听见她老老实实地跪拜在自己跟前，行三叩首之礼，恭谨地称呼自己一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石青远甚至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实在没个正经师父的模样以至于其实自己在齐璟心里是完全没有那一层本该光辉却现实里暗淡无光的敬意。因为自那一日之后，齐璟未曾再亲自过来他的屋中请礼，除了在府中不期而遇之时才得以听见她的一声“师父好”。

　　你要说齐璟不够尊师重道？没有，她的那一声“师父好”天地可鉴发自肺腑。

　　只是石青远自个儿觉得那一声问好实在不够“热情”。

　　热情？石青远心中苦笑，若是齐璟是个娇柔热情的女娃，自己兴许就不会强收来作徒弟了！

　　那时候石青远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在齐璟这个新收的徒儿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威信可言，这让他颇有些郁闷。每当心情不大爽快的时候，他还有身边的一只酒葫芦陪着他。

　　天地开阔，唯它忠贞。

　　豪饮一口，胸臆顿时舒畅。自己当初从难缠的齐重华和师妹那辛苦求来的徒弟齐璟，不就是看上那日南山上的齐璟有着那份倔强与认真么！

　　石青远不得不承认，他收这个徒弟有些后悔了。因为齐璟是个闷葫芦，多数时候齐璟不会主动来与他说话，他自己好像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半生倾颓，放荡不拘。

　　本来已经有了个葫芦，再添一个•••••

　　看来以后在玉虚谷的生活会更加无聊。心中无奈地笑，其实他心中莫名地喜欢齐璟喜欢得紧，多半也是因为齐璟与他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故而心内相吸。

　　伸了个懒腰，石青远道：“徒儿难得与为师来对上几句闲话。不过徒儿聪明一世，这个确实可猜错了，玉虚谷声望高不是因为我师兄石原道人，也不是因为谷内人才济济，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玉虚谷的开创者与昭国国君有很深远的历史渊源。朝廷和玉虚谷暗中是有些来往的。”石青远说到这，似乎是有些顾忌，微微停顿，一看身边齐琳和齐璟皆是一副倾耳聆听，意犹未尽的样子也不好在此中断，接着道，“至于这个渊源，其实我也不好向外人透露，就算是谷中之人这也是个禁忌话题，是不得随意提及的。嘿嘿，只是，你们两个小丫头也不算是外人，是吧，我就姑且说与你们听。”

　　临到此处，齐璟本以为师父在关键时刻会卖个关子，本来也不寄希望师父真会说什么谷中秘事给她们听，此刻与大姐正襟危坐起来。

　　“你们肯定会以为玉虚谷的创始者又是哪个英明神武的盖世英雄，其实她不是个什么傲视群雄的一代宗师，只是个女子罢了！”说到这，即使不羁如石青远此刻也庄重起来，眼眸之中还透着一番难得的欣赏与黯然的遗憾，道，“她与昭国国君本是一对良偶，只是当年因为一些事情阻挠了他们，且她自己也不愿深困宫闱，失了自由，就自行开创了本谷，终身未嫁。当然，个中细节缘由我等自然是不会知晓得了。”

　　齐璟和齐琳一听，确实讶异不已。她们知道娘亲和王后生长在玉虚谷，皆是承袭了一身的好武艺，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江湖之中风生水起的玉虚谷先谷主竟然是一位女子！再听师父讲给她们听得这段渊源，一对佳偶终是一方庙堂，一方沧海。

　　就如宸国飞龙大将军与他的原配夫人。朝为红颜暮成骨，骨化成灰还孤独。

　　并不是所有彼此钟情的男女都能如阿爹和娘亲一般，厮守终生，这一点让齐璟难免也有些唏嘘黯然。

作者有话说

　　努力存稿中，先放一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