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杀》洗尘的细雨

2、浴红-01

　　八年前，5月23号，星期五。
　　“当，当当当”清脆高亢的铃声吵醒了正伏在课桌上睡觉的葛黄昏。大脑迷迷糊糊的，他睁眼抬头裂嘴打呵欠，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身体不自觉往后仰，屁股下的椅子跟着移动发出“咯吱、咯吱”难听的声音。
　　“呯”的一下，后脑勺磕到身后的墙。
　　痛！这一撞，脑壳里装着的液体在晃荡，暗想：不会脑震荡吧？
　　过了片刻，痛感消失，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只脚抬起来高高跷在课桌上，扭头朝窗外望去。夕阳西下，天空、建筑还有学校的外操场都染上暖暖的橙色。只是这橙色无差别地漫天铺盖下来与物体原本的色彩调和，饱和度不够，显得脏。他的目光移到斜对面的高年级教学楼，那边很热闹，走廊、楼梯间都是人。
　　他站起来，拿出塞在课桌内的书包，顺手带走隔壁课桌里的。啐！“阿晨那家伙书包里装了些什么玩意儿，重死了！”
　　他们教室就在一楼，一出门就撞上那些即将要参加高考拼命勤学苦读的学长学姐们。哼哼，眼布红丝，眼圈发青，要么无精打采，要么亢奋过了头。瞧那残样儿，真灰暗！他扁扁嘴，想到自己还有一年的悠闲日子可以混，便幸灾乐祸地斜眼睨视他们，带着愉快的心情跟他们擦身而过穿越楼层通道走入内操场。
　　跟宁静的外操场相反，内操场热闹无比。
　　当然，叫声最大，汗流得最多的肯定是玩篮球的那群四肢发达的家伙。
　　葛黄昏巡视了一遍操场，没找到洪高晨，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跑哪儿去了？
　　正厌烦着——啊，找到了！那家伙把脑袋伸在水龙头下冲洗。
　　真好命，有隔壁班漂亮MM蹲在一边递干毛巾。
　　瞧那得意样儿，自得地拿过毛巾擦把脸，连句“多谢”也没有，用完就把毛巾甩给对方，还耍帅地双手叉腰拼命摆头，弄得满头水珠飞溅，害得漂亮MM校服沾上水，一边躲闪一边“咯咯”乱笑，恼他气他，忍不住伸出纤细拳头敲打他的厚背……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打情骂俏嘛。啐！运动系果然容易招惹桃花！唉，早知道有这种好处，应该也去搞体育当热血少年。心里嫉妒，忍不住高声叫道：“阿晨，走了！”
　　洪高晨回头，看到他，眉开眼笑道：“昏子，等我一下，我去冲凉换衣服。”
　　“别磨磨蹭蹭，快走！”
　　洪高晨歪头嗅了嗅胳膊，嘀咕：“一身臭汗。”他弯腰拾起搁脚边的篮球，跟女同学道别后小跑着过来，迎面对准葛黄昏的左肩轻轻送上一拳，抱怨道：“干嘛这么急？！”
　　葛黄昏摸肚子，“饿了。”
　　“先去我家一趟，小姨今天休息，问问她想吃什么，打包给她带回去。”
　　葛黄昏把两人的书包甩给洪高晨，十指拢在一起抱住后颈悠闲地走着。他身侧，洪高晨背着两人份的书包，右手食指顶着篮球滴溜溜地转圈圈，高兴地说：“小姨打算给我办护照，放暑假带我去东南亚玩。”
　　“放暑假期你们不是有比赛么？”葛黄昏嘴一歪，泼他的冷水。
　　“等比赛结束后就去。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没钱，暑假要帮老爸顾铺头。”
　　洪高晨揽过他的肩，低声说：“把你家的户口本悄悄拿出来，我叫小姨帮你的一起办了，等办好了我去跟你爸说。就说是小姨他们公司组织员工旅游去东南亚，她可以带两名亲属，不去太浪费了。”
　　先斩后奏……免费去东南亚旅游，老爸老妈肯定会答应！葛黄昏眼珠一转，点头。

　　洪高晨家离学校不远，越过一条交叉路口再朝右穿过两十字路口就到了。
　　在这房价不断攀升，物价飞涨，城市被分割成块状商品贴上价码，人也因拥有的资产分了等级构成不同的阶层。洪高晨他小姨住在精英云集的高价房精品小区，自然归纳于领取高薪的小撮白领精英中一员。
　　葛黄昏透过镀铜栅栏望着里面的那些仿欧式的高楼大厦暗中有些羡慕，阿晨和他小姨两人住五房二厅的大屋，有自己的卧室和书房，那像他家三口人和一些干菜挤住在一房一厅里。
　　“昏子，发什么呆？快过来！”洪高晨左腋挟篮球，右手甩钥匙圈，在门内叫唤。

　　他们踏上仿青石的□□铺地，穿过欧式圆顶花间休息小亭，越过搭建在有喷泉的水池上的石桥，走过小区会所前仿大理石的通道，绕过红蓝块砖堆砌的儿童游乐区，来到小区公共游泳池前。
　　洪高晨愉快地说：“这个月的泳票用不完。昏子，吃完饭，你带泳裤来，我们游泳。”
　　“好。”跟爱好篮球的阿晨不同，葛黄昏喜欢游泳，可惜他没有多余的零用钱去外面泳池游。
　　N3幢到了，洪高晨用钥匙圈上的磁卡开了门，走过电梯间推开防火通道门跑向楼梯。
　　葛黄昏跟在他身上嘀咕：“怪胎！有电梯不用，走楼梯上二十一楼累死人了。”
　　洪高晨笑道：“懒鬼，平时多锻炼，上了年纪后才不会跟你爸妈一样满身肥肉。”
　　这话葛黄昏不爱听，跑着冲上楼梯，很快就把洪高晨甩在身后，大笑道：“论体力论运动神经，我不会输你。如果我加入篮球队，你这个候补主力就得乖乖让位。”
　　“得了吧，你威胁不到我的位置。如果你进篮球队，我是小前锋，你呢，肯定是控球后卫或者得分后卫。昏子，你也晃荡了一年，玩够了吧，下半学期进我们篮球队，我们一起打篮球。”
　　“不要！校内玩玩还可以，论输赢争名次，我没兴趣。”
　　“你啊，怪人！有天份，人太懒了。也没见你练习，三分球投得比我们队的正选还准。运动项目测试多项占优，却不肯参加比赛。”
　　“我讨厌比赛，任何形式的比赛都讨厌。”葛黄昏脚步没停，继续往前冲。
　　洪高晨紧跟其后，嘟哝：“你这家伙血太冷，像个老头儿。不知道比赛萌生出的紧张感非常令人热血沸腾。你啊，试一次就知道了。”
　　不知跑了多少层，持久力不如洪高晨的葛黄昏慢下来被抛在后面。
　　到多少楼了？
　　噫？臭！
　　怪怪的血腥味儿。他扫了一眼拐角处的垃圾桶，没有停留，继续往上冲。
　　到了，终于到了。葛黄昏扶墙喘粗气。
　　洪高晨擦去额头上的汗，夸张地拍打他的脑袋，善意地笑道：“分配体力就得靠经验，谁叫你一开始冲得太急。”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慢着！”葛黄昏拖住他的手臂，皱眉，一边喘息一边说：“我嗅到一股怪味儿。”
　　“什么味？汗臭味？”
　　“不是，血腥味。”
　　“血腥味？怎么可能？”洪高晨晃动着他的大脑袋，灿烂地笑道：“小姨爱干净，不想有蟑螂出没，宁愿厨房空着也不做饭。”
　　“很浓的味道你闻不到吗？”家里开餐厅的葛黄昏嗅觉、味觉比一般人灵敏。眼前的味道太浓了，阿晨没感冒不鼻塞，没理由闻不到。
　　洪高晨没理会他，钥匙插入锁孔中，旋转了一下，门打开了，扭头对他说：“门只带关没锁，小姨在家。”
　　“阿晨，别看！”葛黄昏大叫！门打开的一瞬间，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和触目惊心的惨状一齐冲击他的大脑，他闭上眼睛下意识伸掌捂住洪高晨的眼睛。
　　“什么？”洪高晨惊讶地反问，接着说：“我也闻到了，真的有血腥味……”话没说完，他全身颤抖，手上的篮球跌落，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声音慢慢转弱最终消失。
　　颤抖着的洪高晨左手抓住葛黄昏的手臂，右手掰开他的手朝室内望去……
　　“小姨！不！”惨裂的高声哀嚎震木了葛黄昏的双耳，随后声音消失。他睁开了眼睛，见洪高晨甩开他的手朝室内冲去，连忙喊道：“阿晨！等等，别进去，马上报警！”他知道自己在叫好友的名字在说话，但他听不到自己所发出的声音。
　　他抱住洪高晨的腰往外拖，不让他进去。
　　洪高晨奋力挣扎，强健有力的手不停地捶打他的身体。葛黄昏咬着牙忍受着疼痛，他不敢望向室内，只紧盯好友的脸，看着他失去血色惨白的脸冒出青筋，看着他的目光呆滞，看着他张着嘴不停地叫喊，却没有声音，有血从嘴角流出来。
　　葛黄昏觉得全身发冷，脑袋空荡荡的，只知道除了紧紧抱住好友的腰往外拖，阻止他冲进室内，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
　　紧扼住的身体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挣扎着，身高体壮的洪高晨原本就力大无穷，葛黄昏被拖着移往室内。洪高晨却突然停止挣扎，全身抽搐起来跌坐地上，反手抱住跟他一起跌坐的葛黄昏，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
　　哭声？！是的，他听到了哭声，声音重新归来。除了哭声还有开门声、脚步声，以及人的喧哗声，“搞什么？吵死了！”他回头，有几个人围过来，木然的脸，冷漠的眼神；惊惶的脸，惧怕的眼神……葛黄昏松开双手，手掌撑在地上，大吼：“快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