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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谶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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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年复年,曾经的总角稚儿长成了俊美无铸的少年,昔日的玩笑言语也渐将淡忘。可有些人有些事,早已铭记在心,相忘江湖竟也不可得。
高渐离调弦,起调,未成曲。
他身后侧坐一名玄色华服的少年,剑眉入鬓,蜂准长目,单是坐在那里,周身的气魄便散发开来。右手持酒樽,左手撑在案上,酒未入口,观者已醉得几分。
少年人昂然气,不是秦王嬴政又是谁?
“我们何时这样生分了?”他的声音处在变声期,略有一丝沙哑,听着却并不难受。
高渐离未回答,半晌方才问:“韩国——被你们打败了?”
“嗯,”嬴政扬眉微微一笑:“都是蒙将军的功劳。”(注1)
嬴政虽是年幼,一言一行都已经散发着君王指点江山的气势,少年本是轻狂时,他又接着说道:“孤——我正是趁着祭祀闭关的时候过来,韩魏两国粮草虽不能一直供应,到底可解秦国燃眉之急。”(注2)
“你不要说这些,我也不懂这些事情。”高渐离淡淡的语气让嬴政有些不快。“就不能消停的过日子么?”
“高,”嬴政冷笑道:“我们不一样,你是民,而我,是王。”
高渐离看他一眼:“对,我是平民。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随意到敌国地域,就不怕我把你的行踪告诉其他人?”
笃定的语气:“你不会。”嬴政轻啜口茶水:“与我一起回秦国如何?我赐你官做,接你父母过来团聚。”
“我父母已经过世了。”
嬴政微微愣了一下,“这样…为何?”
“征兵。”高渐离嘴角上扬,一个微笑,没有温度。“我爹征兵战死,我娘伤心过度过世——拜你秦国大军所赐,怎样,满意了?”
那样温和的长辈啊,怎么会这样就走了?
那么,他现在岂不是一个人生活?
嬴政不禁敛了眼,嘴上却不放松:“我是王。我的头上,悬着的是九国的利剑,你不能这样说。”
“不这样说,”高渐离笑起来,浑身发颤,笑得不可抑制:“那么我该道谢?道谢你们攻打韩国,道谢你们征兵筑城?嗯?”
嬴政知道高渐离懂他,高渐离回避着自己了解的那部分,言语讽刺犀利,句句刺入心口。
他是一个王,他的头上悬着九国的利剑,一个疏忽,失去的不光是性命,还有秦国大片的疆土和祖先代代堆砌的功勋。
只有战,没有退路,更不能败!
统一的国家,铺筑道路的是一道道刀光剑影,满目的血腥凄凉。
就算走到最后,连自己是否完整都不能保证,又怎么去保证天下人的安乐?
握紧了拳头,嬴政站起身:“高,你看着吧,我要让这六合八荒,尽归大秦;我要让这天下,永绝烽烟!”
挑帘离去。
高渐离叹了口气,笑过以后脸上浮现了诡异的淡粉色,将琴放在案上,喝了一口烈酒,呛得嗓子火辣辣的痛,痛得流出了眼泪,止也止不住。
嬴政,我认识的只有那个赵政,你——我根本不认识。
我从未见过你。
我高渐离从未认识过嬴政这个人。
嬴。
政。
赢。
政。
【注1】蒙将军:蒙骜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三年,蒙骜攻韩,取十三城。”
【注2】“韩国粮草虽不能一直供应,到底可解秦国燃眉之急。”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十月,将军蒙骜攻魏氏畅、有诡。岁大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