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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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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小时候杀过人,和赵政一起,这是他们绝对回避的事情。
那是秦国派人接走赵政的前一个月,赵国准备把赵政杀了祭旗,以振军心全力抗秦。赵政被拖到土丘上,赵姬哭得晕死过去。
高渐离抱着琴爬上祭台,赵政跪在地上,双手缚在背后,却一滴泪也没流,看他上来,还哼了一声:“看着吧,今天我死了,明天秦国就来给我报仇!”说得咬牙切齿,愤愤瞪着刽子手:“先杀你!”
话音刚落,被那虬髯的汉子一脚踹翻在地。
高渐离扶
他起来:“你闭上眼睛,听我的琴声,就不觉得难受了。”
赵政哈哈一笑,没心没肺的样:“我怎么会难受?死了也拉上赵国陪葬,我是秦王孙,动我只有死!”
底下的士兵们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赵政哼了声闭上眼睛,高渐离盘腿坐下,理顺了琴穗。
行刑的人也不催他,反而绕到另一边先杀战俘。人头一个个落下,下面的赵军兵士齐声欢呼,敌人的性命如此悲贱,杀戮似乎已经成为一场庆典。
高渐离拨弄琴弦,慢慢唱起来:“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两只小狗,争抢骨头…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赵政听他轻轻地唱儿歌,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跟着大声唱道:“…汪汪汪汪…咬了一宿,狗毛两口…咬了一宿,狗毛两口…汪汪汪汪……”
心中所想象的刀锋没有划上脖子,反而杀了他身边的士兵后停止了罪恶的狂欢。
只因那将军接到一卷公文——“秦旦暮将至,迎王孙政归国”。
如今当然不能杀,示意停止。
赵政看着那些被砍头的秦军战俘被埋到面前一个个挖好的坑里,有人迅速去填好土。
刽子手不怀好意地笑道:“算你小子有运气…”赵政没理他,径自走到最后一个未填土的空坑边,那本是为他准备的。
高渐离要拉他,却慢了一步,赵政闭上眼睛,“嗵”的一声,后仰着倒下去。
高渐离听见他低低的哭声从下面传出来:“不可凌辱…雪我宿耻……”
晚上赵政来找高渐离,赵姬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由高渐离的母亲帮忙照顾。
“我看见那个大胡子的喝醉了,”赵政眼中发出异样神彩:“我说,咱俩把他埋了吧。”
高渐离“啊”地叫起
来,赵政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四下看了看:“别叫啊,你干什么叫大声。”
高渐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你你你,你说把他给——”
后者肯定他的问题:“我说把他埋了,就用那个给我准备给的坑。”
也许真的恨透了那个杀人魔,
也许天生的血液里流淌着反抗的因子,也许的确心魔骤生被赵政蛊惑,高渐离点了头。等他发现自己和赵政已经把人拖出屋子,用绳子捆了推进坑里时,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拉住正要埋土的赵政:“我们在
杀人啊!被发现的话会死的!”
赵政也急红了脸,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强打精神,往下埋土:“怕什么!到时候你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都说我一个,不干你的事!”
那刽子手喝得烂醉,竟开始打呼,吓得两人摒住呼吸,盯着
看了半天。
赵政脸色苍白,却反应得快,推了高渐离一把:“做都做到这份上,他不死就是咱们死了。快帮忙啊!”
两个人近乎本能地把土往下掀,弄了近大半夜。
赵政又搬了俩块石头一并埋在土里,用脚踩实了才拉高渐离离开
。
第二天过得提心吊胆,两个人憋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第三天亦是。到了第四天,赵政来找高渐离,两个人跑到桃树下坐着说话。
“要是被发现,我们会死的。”高渐离心有余悸。
赵政伸手拍他后背:“都过了两天了,不会有事的。”
高渐离点头,突然又问道:“要是被砍头了,能不能把身子埋了?”
赵政摇摇头:“不知道——诶,要是埋了,就写‘赵政高渐离之墓’,还能在一块,不是说‘死后同穴’么,咱们也来个‘死后同穴’。”
高渐离摇头:“那个是夫妻啊,我们不是夫妻,不能葬一块的。”猛然回过神来:“喂!扯远了!”
赵政走了,高渐离的日子得照样过。
但当有一天,高渐离来到那棵桃树下面时,他依稀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赵政在归秦的第五年登基。
高渐离此时已经成为赵国有名的少年乐师,离开父母去了燕国。
他也会从燕国的许多达官贵人口中得知已经改名嬴政的秦王新颁布的秦国法令,以前的富商吕不韦成为他的仲父。
但他再也听不到那些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他们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