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须变》辛翟

5、情迷

　　（始皇）九年四月，上宿雍。——《史记·秦始皇本纪》
　　高渐离醒过来，看着垂着金丝的床顶，心里一派清明。
　　他当然知道是谁抓他来的，他当然知道躲不过——六年来，不断的偷袭、暗击，有时候他自己便可应付，有时候荆轲也会帮忙，却都是打打闹闹。心里抱着侥幸心里，想着那人只是要扰着自己不得安宁，却不想真的做出劫人的事来。
　　头顶上方蒙上一层阴影：“你醒了。”
　　看也不屑去看，自己的身体还僵硬着，只是微微偏了头：“怎样，堂堂秦王也干起了掳人的勾当？”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荆大哥和屠狗者得急得四处找他了，也不知这样昏迷了多久。
　　“掳人的事，不光彩，却也有效。”将要加冠佩剑的嬴政眉目间更显成年男子的神韵，他的眉斜飞入鬓如剑凌厉，狭长的眼睛盯着榻上之人，“高，六年了，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
　　究竟是谁在陪谁玩呢？高渐离听着这话不禁有些想笑：“是啊，既然秦王厌了，便不要再玩了吧。”
　　嬴□□身靠近高渐离，学着他的语气：“是啊，既然孤厌了，便做些正事吧。”
　　高渐离微微蹙眉，这话有些不对劲：“嗯？”
　　嬴政却伸出手去摸他的眉心：“你从小就爱皱眉，现在还是改不了——孤了解你，远比你自己了解的多得多。”
　　“做什么？”他偏头要躲开那只手的抚摸：“有话直说吧，你要我到秦国，我如今来了，你想要做什么？”
　　“直说？”嬴政的手落了空，低低笑了两声，收回手去，掩饰的平整了衣襟：“那便直说了——孤要你。”
　　“什么！”高渐离睁大眼睛，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能动弹，说不定会立刻从榻上惊得跳起来，“你说什么！”
　　嬴政淡淡地笑：“你没有听错，孤说，孤要你，孤要你…高、渐、离。”
　　他突然笑起来，眼神不是阴鹜的，而是满满的温暖，一如那个八岁的孩童。
　　忽而有些踌躇起来，和他的气质相配很是奇怪：“从小，孤和你一道，开始本想，与你玩耍嬉闹居多照顾你也是应该，后来护着你帮着你，却渐渐心甘情愿……都只道是总角情意，等孤真正成了一个男人，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回事——高，孤想让你跟孤，从孤做了那个梦以后——”
　　“够了！”
　　嬴政自顾自地说着话，被高渐离忍不住打断，猛然醒悟过来：“啊……是啊，够了……”他的语气在一瞬间竟有些无助。猛然地嬴政又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光芒像极了蛰伏的猛虎：“孤忍得够了，孤不想再等了，孤——”
　　“你闭嘴！”明明烛光并不明亮，高渐离却仍觉得头晕目眩，这事对他来说，怎么可以接受，怎么可以！那是赵政，是他的大哥，是他最好的朋友啊——现在他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坐着，口口声声地说着他要他，如何相信——但愿只是一场噩梦才好……
　　嬴政被高渐离突如其来的吼声恍惚了一瞬，却迅速捂住他的嘴：“做什么！孤对你，你就没有半点感觉？”
　　“你怎样对我？”高渐离气急，也不管他是什么秦王，挣开他的手：“你害我家破人亡，你害我居无定所，你害我四海漂泊，你害我——你怎样对我，还要我一一来说？”
　　“啪”清脆的耳光，甩在脸上，高渐离倒抽一口冷气，噤了声。
　　嬴政却重重喘了几口气，仿佛那巴掌是打在自己脸上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动了手，又立刻去扳高渐离的头：“怎样了？让孤看看怎样了？”
　　高渐离苦苦笑道：“怎样？还能怎样呢？你是高高在上的秦王，随便打死一个贱民也没什么关系。”
　　“谁说你是贱民了？”声音的急切让高渐离有一刻失神——他难道真的对自己……
　　高渐离当然没有扭过头来。
　　过了好一会儿，靠着床柱的人终于平静下来，“高，孤是趁着斋戒的时候，让他们带你来的，高，孤想你。你真的不能接受么？”
　　只有烛火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像极了两人摇摆不定的心。
　　高渐离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过了很久，嬴政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大哥，放过我吧，也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