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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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沉默不语，徐辉祖恳切道：“啊，是在下失言了。只是看着家父那般，心中实在不好受。想到于大人绝非凡俗女子，故而忍不住，郁结于内的话就口无遮拦了。家父出征的时日，在下除了代父在燕子矶练兵，也会到江边河畔去探访百姓。北伐之时，一些本就不富裕的人家甚或有病死饿死之状。汉之盛，非灭匈之功，而和矣。”
子瑛听了他遮遮掩掩的一番话，又何尝不深有同感？如果能用亲和的方式使得天下太平，比起战争，那自然是百姓想要的。然而，她虽然忘不了在阳曲时看到的那对饥饿的小姐弟，可同时更忘不了徐达大军进城时，百姓的夹道欢迎。有时候，这些事情，还是不能想得那么多。
“公子抬举了，我才是再俗不过。我随时随地奉命办事，从不会想些别的什么，让公子失望了。”
徐辉祖淡笑着点点头。这淡然却掩盖不住失望的笑容令子瑛瞬间改变了决定，她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不过，公子也大可不必为令尊太过担心。皇上的决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北伐是如此，当然北伐归来后的赏罚也是如此。”
她希望徐辉祖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如果他能看到皇上对徐达和李文忠失利的宽容，也能看到冯胜和傅友德军中对奖赏力度的不满，那么他就应该明白皇上的意思。上位者可以犯错，但是不能认错，皇上能做到如此，子瑛认为已经足够。皇上的这些表示，老道的徐达一定是看得出的。
徐辉祖沉默了一阵，没有回话也没有继续相问。半晌，他叫住了子瑛，恭敬地拱手道：“谢于大人。”
子瑛忙摆手：“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啊。”
徐辉祖意会地放下手，又说：“家妹菁兰——”
话说一半，突然响起两个孩子由远及近的笑闹声，子瑛和徐辉祖连忙停住。而追逐嬉戏中的两个孩子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子瑛稍一惊，一个小小的身体就撞在了她的身上。好在她反应得及时，一把抱住了撞进来的孩子，若换成别人，大概要两人一同掉到身后的湖水中了。
那孩子显然也是吓得不轻，被子瑛扶好之后，仍然默不作声。这时，子瑛和徐辉祖才发现，撞在子瑛身上的这个孩子，竟然是徐蓁蓁，而追在她身后的那个孩子则是李景隆。
徐辉祖一把拉过小妹妹，轻声喝道：“又不是白天，怎么能在院子里嬉闹！下人呢？”
徐蓁蓁不答话，这两个孩子显然是偷偷跑出来玩的。
徐辉祖对她说：“还不向于大人道歉！”
“徐公子，你别这样。不过小寿星，今后若再顽皮，可不一定这样幸运了。”
徐蓁蓁低着头欠了欠身，然后抬头来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向后退了一步。倒是李景隆，跑到子瑛跟前来，双目炯炯地说：“于大人，你在这里玩啊。”
徐辉祖对这两个孩子的火气无处可发，这是却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子瑛则无奈地应付了一句。
李景隆接着说：“我也喜欢在这里玩。不如我陪你玩。”
子瑛忍着笑问他：“那寿星妹妹怎么办呢？”
李景隆转身问躲在徐辉祖身边显得怯怯的徐蓁蓁：“蓁蓁，你也来陪于大人玩吧？”
这话窘得子瑛一脑门子的汗，不过徐蓁蓁撅了撅嘴，显得不是很乐意。于是李景隆郑重地对徐辉祖说：“徐伯伯，景隆今日一个人带蓁蓁妹妹出来，景隆错了。蓁蓁有些冷，方才就在打喷嚏。请伯伯送她回房吧！”
徐辉祖和子瑛正在相视无奈，只听徐蓁蓁突然叫道：“哥哥！他明明应该叫我小姨，可他非叫我妹妹！”
子瑛也意识到其中的混乱，疑道：“方才李小公子称徐公子为伯伯？”
徐辉祖说：“这也怪不得他们。都是因为菁兰和燕王的婚事，成婚之后，景隆就要叫菁兰舅嫂，自然我就成了他的伯伯。可是景隆自小就叫蓁蓁为妹妹，现在让他突然改叫小姨，也太不习惯。”
子瑛听了，也觉得这事可笑得很，当然，提及这桩婚事，也让她不爽了几分。她保证会将李景隆周全地送回去，便请徐辉祖带着妹妹离开了。她和小男孩站在昏暗的湖边，想想也觉得滑稽。
“李小公子，你能陪我玩什么？”子瑛调笑着问道，见他苦苦思索不得其果，便尝试着与他聊天，问道：“你现在一定读了不少书了？”
李景隆怀疑地望着她，直到将她望得发毛，才说：“舅舅说你很有趣，不像那些人一样只喜欢书呆子。”
“哈哈，我是不喜欢书呆子，但是，可不是所有会读书的人都是书呆子。你别听燕王胡乱讲些歪门邪道，不读书可不行呢。”
李景隆歪着小脑袋说：“可是，舅舅也不喜欢读书。”
“那是因为他是王爷，不读书也没人奈何得了他！而且，他虽不喜圣贤书，却很喜欢读兵书和史书。李小公子，你喜欢读什么？”
李景隆不假思索地说：“那我也喜欢读兵书和史书。我和舅舅喜欢的东西都一样！”子瑛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对朱棣如此追随，不知为何，猛然想起了在北元军中任劳任怨的张玉。她渐渐发觉，朱棣的某些能耐，真的堪称可怕。
她半诱拐式地从李景隆口中套出来，徐蓁蓁并不是讨厌她，不过因为姐姐徐菁兰一听到她的名字就会陷入沉默，所以有种好奇似的害怕。不一会儿，小公子也开始打喷嚏，但显然不愿意回去。子瑛使尽浑身解数，终于将这个怪难缠的孩子哄了回去，感到比练两个时辰的剑还要累。
回到亮堂堂的室内，人已经走了少数，还有些与徐府关系亲近的人，比如燕王和吴王，更是已经移步去了内院。子瑛注意到，已经找不到胡惟庸的身影了，不觉松了一口气。令人不解的是，毛镶竟然也不见了。正纳闷时，云峥找到了她，满脸的焦急。他告诉她，方才皇上派人秘密地来传人，毛镶已经走了。子瑛得知云峥出去找她却没有找到，顿时涌起愧疚。她请徐府的下人为她通报要先行告辞，之后便带着云峥回宫，一个人向南书房赶去。
……
“微臣来迟，请皇上责罚！”子瑛在毛镶身边跪下。南书房中静寂得恐怖，守在一边的喜公公大气都不敢出。
“于大人，你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微臣不敢。”
“不敢？”皇上笑得极冷，“你说说，朕为何要召见你。”
她偷偷外头看了看毛镶，惊诧地发现他的脸上挂着一滴冷汗，但他没有回看过来。子瑛竭力放平静道：“臣愚钝，不知。”
皇上朝喜公公示了意，紧接着，最不愿见到的一幕被呈在她的眼前。《上梁文》，字迹为高启亲笔，千真万确。
“于子瑛，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高启早就不应该活着了。”
“臣……不明白。”
“呵，这样说来，你并不知晓毛镶违抗圣旨，私自放走高启之事？”
这短短的一刻，她想了很多，但那些虚妄的念想，在如此颓势之下都显得太过苍白。
“臣，亦是十分震惊。臣御下不严，渎职不查，请皇上责罚！”
“不知者无罪。来人，把毛骧关进诏狱待斩。”
子瑛僵直着跪在地上，听见侍卫来了又去的脚步声。毛骧的衣服窸窸窣窣，被他们架起来带走，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子瑛，你虽说无罪，但是有过。朕许你将功补过。”
“请皇上吩咐。”
“苏州知府魏观在张士诚旧宫之上修建府衙，兴灭王之基，开败国之河，是为大逆不道。私逃罪臣高启胆大包天，不仅为其作上梁文，且言辞暧昧，此二人有意勾结谋反。朕给你七日，将这两人活捉回京，便是将功补过。”
……
都尉府的马车出了应天城门，一路向南飞驰。车里面坐着四个人：吴忠、黑涯、于子瑛还有刚刚被他们从月罗春赎出来的温柠，车里无人言语。子瑛一直靠着车床的一侧闭目养神，眉心拧在一起舒展不开。
吴忠和黑涯从来不会向他们的老大一样想太多，这是他们第一次妄想着救人，然而第一次就是这样的无助。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9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