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神》顾青衣

21、大小尽欢

　　他们两人之间其实有数不清的值得珍惜的片段，但是那天晚上的时光，的确是李嘉言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简斯对他和“公主殿下”的熟稔程度倍感惊奇，李嘉言既不能骗他，但也不成直说他连续一个月日日都在校门口与小公主“巧遇”，正为难间，反倒小公主自己帮他解了围：“因为我和思颖是好朋友嘛，我们还是同桌哦。”

　　简斯闻言看了看一对“好朋友”，得出结论：嗯，天仙的朋友果然也是天仙。

　　两个小朋友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的养着，难得有机会在外吃饭，两人都嚷嚷着要吃电视剧里看到的热热闹闹的小吃。

　　李嘉言原以为简斯必定不会同意，谁知他答应比他还要爽快。

　　感受身旁之人诧异目光，简斯笑一笑：“劳累了好几个月，也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时候再让他去西餐厅里仪态优雅伺候红酒和牛排，想一想都压力山大。

　　两人同时想到某个深冬的夜晚那顿不靠谱的晚餐，不由相视而笑。

　　一行四人浩浩荡荡杀去碧城有名的闹市区，却到底还是选了家店面干净的进了包间。简诺兴致勃勃看其实没认识几个字的菜单，李思颖则一直好奇打量简斯，见李嘉言笑容不由插口道：“小叔在家从不这样笑的，大家都说他是‘习惯性假笑’，或者‘皮笑肉不笑’。”

　　李嘉言闻言噎住，不自在轻咳一声转过脸去，却到底掩饰不住通红的脖颈。

　　简斯只是笑笑看他一眼，注意力便放在李思颖身上：“思颖对我很好奇？”

　　小女孩儿大大方方的目光让他想装看不见都难，他一年到头少有不忙的时候，原本接简诺的次数就不多，今天以前从未见过李思颖。又或者见过，但他的确不曾注意。

　　李思颖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苏菲斯和小叔的房里到处都是歌神的照片，像开展览一样。”

　　被她口中的“歌神”逗乐，简斯柔声笑道：“苏菲斯又是谁？思颖知道‘歌神’是什么意思吗？”

　　“苏菲斯就是我奶奶，不过她都不让我叫奶奶，说她年轻貌美，不能被叫老了。”李思颖老老实实，该交代不该交代的一并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歌神’是什么，苏菲斯和小叔都说歌神就是全世界唱歌最好听的人，但是我觉得小叔也唱得很好听。每次爷爷或者别人说‘简斯’，苏菲斯都会很凶的说要尊称为歌神大人。”

　　简斯听前面几句时还被逗得直乐，听到后两句却不由有些感慨。

　　李嘉言笑了笑：“还记得上次音乐会上点歌那位苏女士吗？她可是你真正的骨灰级粉丝，偶尔连我都会自愧不如。”

　　“这是我的荣幸，替我谢谢你妈妈。”顿了顿，简斯半真半假感叹道，“上一次开演唱会，见很多来信说听我的歌多少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老了。”

　　“对真心喜欢你的人而言……”李嘉言也顿了顿，“不管你二十二岁，三十二岁还是四十二岁，其实都没有差别。当然如果我觉得你一年比一年帅也算差别的话，那就是吧。”

　　简斯眨了眨眼：“请问我是被一个年龄小我一轮的年轻男士调戏了吗？”

　　李嘉言一本正经点点头：“好像是的。”

　　两人沉默片刻，齐声失笑。

　　总听他说喜欢自己多少年，简斯忽然就起了兴致：“你真正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十五年前。”李嘉言慢慢道，“我们全家坐在电视机前，守每周的《世纪之星》守了一整年，决赛的时候一起去了现场，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当时穿白色的衬衣和卡其色的裤子，整个人看上去……”

　　“又傻又呆又老土。”简斯忍不住截口笑道，“我爸爸当年没去成现场，后来经常放决赛的录像带，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反复回顾自己当年的傻样。”

　　“但是我当年却觉得你是整个比赛现场最帅的。”李嘉言有些感慨，“我那时候还想，有一天如果我也能站上那个舞台，也一定要和你一样。当然……我后来也一直那么想，就像我到现在也还是认为，你那时候真是全场最帅气的。”

　　简斯怔了怔，一瞬间心里竟掠过很多细节和想法。比如当初听到这个人比赛得冠军的愿望是希望由他颁奖不过笑了笑，后来真的去为他颁奖，也只是单纯觉得他值得。但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无论心态还是性情在他看来一直都更像少年的男人，他对这一切又是怎么想？

　　他已经红了很多年，对于自己的确可以非常深刻的影响到一些人的真实生活并非一点不知情，可……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这些事有了具象的现实的在意？

　　心里正有些乱，听对面那人轻声问道：“你呢……什么时候第一次见我？”

　　下意识看一眼正和李思颖不那么淑女抢东西吃的自家女儿，简斯坦然道：“三年前。”见李嘉言明显松口气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我本来还只是怀疑，没想到真被自己亲女儿给卖了。”

　　简诺两边腮帮都给食物挤得满满当当，却还第一时间抬头，含混不清的为自己辩护：“唔哪有卖巴巴……素巴巴不□□！”

　　简斯怜爱拍一拍她脑袋：“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谁说冇银抢……”费力咽下口中食物，简诺油乎乎的两只手都往脸上抹，“你们看李思颖，吃着自己碗里的，还一个劲儿瞪着我的呢！”

　　“明明是简诺自己爱跟别人抢！”李思颖不甘示弱，“老师说了，简诺就是个小霸王！”

　　两个“好朋友”一上饭桌都成这德行了，俩大人又好气又好笑。

　　“我以为你不会让孩子吃垃圾食品。”李嘉言感慨。

　　“她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是不许孩子碰这些的。”简斯笑一笑，“我的话认为还是由小孩子自己做主比较好，约束太多反而限制孩子性格发展。再说粗养着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我看都挺好。”

　　李嘉言听得都有些惊叹了：“你这观念和我家苏女士也太像了，她时不时就爱拿这几句话来训我大哥大嫂。”

　　连连从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听说这位“苏女士”的大名，简斯摇头笑叹：“我真得找个机会好好拜访一下苏女士才行，至少也要聊表她这么多年听我的歌的谢意，以及大家不谋而合的育儿经。”

　　“老太太就是个人来疯。”李嘉言忍不住笑，“我猜她动不动搬些大道理训思颖的爸妈，就是怕他们把思颖给养成淑女了。她要真能跟你面对面相见，恐怕得当场晕过去。”

　　调笑眼前这人已成习惯，简斯随口道：“你当初面对面见我可镇定得很。”

　　笑了笑，李嘉言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简斯一怔抬头。

　　李嘉言坦坦然道：“当初你走了之后，我至少扶着墙站了十分钟才清醒过来。”

　　“……”简斯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嘉言却已主动换了话题：“离你上一次发专辑有两年多了，今年会出新专辑？”

　　简斯点了点头：“这个月休息完，看江导那边还有没有需要补拍的镜头，事情理完就会正式筹备新专辑了。”

　　李嘉言眼神亮了亮。

　　简斯奇异的这刻竟能读懂他想法：“想要和我同时发专辑？”

　　想！当然想！想了太多年了以致连做梦都在想！

　　李嘉言重重点头。

　　简斯忽然笑道：“想一想，我们倒真是有缘分的。”

　　李嘉言一怔。

　　简斯已续道：“你第一次见我，我没见着你。我第一次见你，你没见着我。你在少年时期就喜欢大很多的我的歌，我人都老了，却又在老的时候喜欢小很多的你的歌。这种事说穿了又有几个人能遇得到，不是缘分是什么？”

　　他几句话说得分外拗口，李嘉言却已听入了心尖尖上，甚至忍不住脱口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缘分说穿了就是很多的巧合堆放在一起，巧合更多时候也许都是人为的促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没往脑子里过，一口气说完这才想到后悔，这不是明晃晃向对面的人坦白，自己一直在有意故意甚至刻意的促成这种“缘分”么？但后悔之余，竟也有另一种奇特的轻松感。

　　简斯对此却只悠悠叹道：“很多人说这个圈子日新月异，速度快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种话都不适用了，但是像这样被人在后面拼命追赶的迫近感……我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

　　李嘉言目中异彩涌动：“……我会努力。”

　　简斯笑了笑，不再多言。

　　两人后来便只陪着两个孩子吃喝玩闹，再没多说什么。反倒告别时，简斯叫住了李嘉言，一贯都浅笑自若面上难得带几分慎重表情。

　　李嘉言正心中一突，耳中听到的话却是：“三年前我第一次听你唱歌，那时候我就是真心喜欢。倒是那首歌……我到去年底演唱会上，才敢肯定那是写给我。”

　　李嘉言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有些狼狈背过身去。

　　简斯显然明白他这时候并不很愿意面对他，笑着跟李思颖告别之后，就率先带着简诺驱车离开。

　　回家途中李嘉言顺手打开CD，播放的自然又是刚刚告别的那一位的歌。一边开车一边道：“小丫头，以前有句话我说的不完整。歌神不但是全世界唱歌最好听的人，还是全世界最温和细心的人。”

　　李思颖自然不明白。

　　李嘉言自然也不是真说给六七岁的小丫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