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27、第五章、夏阳陨（六）

　　待饮宴完毕，成汤顾不及洞房花烛便火急召见伊尹，在几名亲信的陪侍下亲自诘问：“你那‘贺礼’是什么意思？”
　　“无他，请大王负四海之望，扛起‘一统天下’的重任。”伊尹也不避讳，直言谏道。
　　“大胆！”成汤佯怒，一击桌面斥道：“当今天下，是夏王的天下！我商族追随夏王四百余年，心无旁骛，你怎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大王，您腰间有剑，身后有武士，若是真无此心，小的恐怕早就躺在这里了。”伊尹面色不改，眼神中闪烁着鹰隼般的精光：“大王不要多心，小的绝不是奉孰人之命前来试探。夏朝自孔甲以来，历代天子皆昏庸无能，只懂得淫靡享乐，亲东夷而远同姓，信旁门而轻社稷，以致天下动荡，百姓荼毒。这样的天子留之何用？而纵观各路诸侯，又唯有东方商国最德人心，大王您青年才俊，猛志超群，作何要虚与委蛇，逃避世人的推举呢？”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硬是将野望扣上了大义的名分。成汤被说中心事，沉呤不语，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可是现在的桀王却勤于兵政，办事雷厉风行，现在举旗反夏，恐怕不太合适吧？”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只是火焰将熄前的回光返照，何足为惧？”伊尹轻蔑地笑了笑，无毛的脸上故意现出神秘的表情：“大王是否知道，为何如今诸侯中挑衅者众，却无人敢公然反夏？”
　　“你说说看？”成汤放下一直按在剑柄上的手，向伊尹前倾身体问道。
　　“此乃天机，请大王屏退左右，小的才能详谈。”
　　成汤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示意亲信们退下。伊尹见状，得意一笑，随即揖手侃侃而谈：“当今天下各路诸侯，忠于夏王者十之有三，意图反夏者十之有三，剩下的十之四分，都是些见风使舵之徒。他们的特点，就是视时局而动，在局势明显前绝不会明确倒向任何一方。”伊尹瞟了眼成汤身上的礼服，别有深意地说道：“有莘也是如此，所以才会送来公主而不缔结盟约。他们不是没有反夏之心，只是怕举事不成，反受牵连而已。而天下受到这四分力量制约，才会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大王若想取得天下，必要先得到这些方国的明确支持！”
　　“那么，如何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成汤急不可耐地问道。
　　“以仁树德，广行善施，令夏之暴虐为世人所共睹；随后剪除夏氏羽翼，坚兵自强，才能令天下诸侯都闻风而动，依附于您。”
　　“哼，说得容易。”成汤听罢，重又向席后倒去：“就算我能做到广行善施，收买人心，夏王也不大可能如我所愿，暴虐天下。夏王如果不昏庸，你我的计划便只能是空中楼阁，说不定树大招风，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厨子毕竟是厨子，再怎么精明，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大王真的以为，在下只是个厨官？”伊尹的声音忽然变得洪亮起来，只见他振袖一挥，放出一团紫光：“那么就请大王看清楚，我是否只是一介凡夫！”
　　“你……”紫光散去，眼前端坐着的分明是个仙风道骨的神俊男子，遍体云锦，身长七尺。成汤楞了半天，才握剑直指道：“你是什么人？”
　　“陛下恕罪，在下本不是有莘的厨官，在下是东海得道的仙人，奉天帝之命下凡寻找能人贤士，来辅他夺取天下的。”伊尹深深俯首，朝成汤行礼道：“夏王背德逆天，不修社稷，天帝恼之已久，派我等来到人间寻找能取夏代立之人。我因此才托生为空桑之儿，混入富庶的有莘王室中，欲扶植新朝明主。谁想那有莘王与诸子皆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在下百般劝说皆无宏愿大志。在下久闻成汤威名，这才借公主出嫁之机，自荐随队来到商国，献肉羹以说君王，不想刚才惊撞了陛下，罪过罪过！”
　　“你说的，可是真话？”突如其来的喜讯，令成汤心花怒放，几乎不能自已。见伊尹郑重地点了点头，成汤一下从席上站了起来，扶起伊尹仰天大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宰辅快请起，受本王一拜……夏室将倾，商当代立！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陛下，请节制，小心隔墙有耳。”伊尹拉住手舞足蹈的成汤，小声提醒道。成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正坐肃穆道：
　　“天帝说要帮我灭夏，可有什么具体措施？”
　　“已经布置下去了，陛下不要着急。”伊尹挥去神光，重又现出不满六尺的黑短模样：“只要陛下如此这般，锦绣江山便指日可待……”
　　东窗低语，一夜无眠。微凉的月色下，亳都的风一直在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