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25、第五章、夏阳陨（四）

　　“陛下，您还不回营歇息吗？”身后传来女子寡淡而关切的声音，桀回过头去，只见蛟妾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袭玄裳在月华下显得分外冷清。
　　“呵呵，你不也一样吗？”桀解下战袍，随手一扬将蛟妾裹住：“早点回去吧，看你的脸都冻得发青了。别担心，这里现在已经是我军的控制范围，不会有敌人出没。”
　　“陛下，妾身是龙，脸色天生如此，并不觉冷。”蛟妾刚想脱下袍子还给桀，却被他抬手制止。年轻的夏王似乎有些不高兴，故意将战袍领前的束绳系紧，随后拍拍蛟妾苍白的面颊道：
　　“男人照顾女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总是喜欢跟我较真，就这点最不可爱。记着，以后我给你什么，你都要笑着收下……还有，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名字。”
　　“名字？履癸？”蛟妾嗫嚅着开口。
　　“嗯，我不怎么喜欢被所有人叫做陛下，臣子也就算了，亲近的人也这样叫，感觉一下变得很疏远。”桀注意到蛟妾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有什么心事？”
　　“我想……回族里看看。”蛟妾低下头去，有些羞愧地绞起双手：“我来到陛下……不，履癸你身边已经又一年多了，这一年来，为了继位之事，都没有空闲回族中知会一声。近日听说族里的姐妹在四处找我，有施国这里也大局已定……所以，我想回去探望一下族人。”
　　桀闻言没有答话，只快步上前捧起蛟妾的脸，注视她的双眼道：“当真只是回去探望？”
　　“……是。”蛟妾被他看得心慌不已。即使已在他身边待了一年有余，这男人的目光依旧有令她茫然失措的力量。
　　猝然的一个吻，深深覆上蛟妾冰冷的双唇。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依然是履癸少年般淘气的笑脸：
　　“去吧，不过只准你一个月的假，如果到时候你不回来，我放火烧山也要把你逼出来！”
　　蛟妾怔怔地抚着唇角的余温，目送他高大的背影离去——多年以后，这月色下渐渐冷去的炙热温度，依旧是她心中历久弥新的伤痕。

　　叁、裂痕
　　“姐姐，你怎么可以答应这种事！”轩辕坟内，蛟妾又惊又怒，几乎歇斯底里地朝涂山白氏吼道：“‘陪都’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当年天下是他们自己拱手让出，如今凭什么要扶植一个傀儡取夏而代之？如今天下是夏王的，是人类也是万物的，凭什么要让昆仑神族指手画脚、任意做主……”
　　“住口，蛟妾，别以为我完全不知道你这一年都干了什么！”涂山白氏也怒了，一拍桌案起身痛斥道：“你失踪这一年来，我们四处打听，你却不闻不问。传说夏太子的身边出了条黑龙，我们还不敢相信是你……如今你不但违背族规，擅自介入当朝政权，还对桀动了凡心……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随时会给你和族人带来杀身之祸知不知道！”
　　“姐姐，你就这么怕昆仑神族吗？”蛟妾不服，反唇相讥。
　　“你……”涂山白氏震怒，握紧双拳瞪视蛟妾，厉声喝道：“我从没有畏惧过任何人，可我珍惜你和族人的性命！当年的誓约你都忘了吗？我一族共同的梦想你都忘了吗？夏桀他给了你什么？荣华富贵、你侬我侬，哪一样是可以长久的？我们历经千年苦苦得来的修为，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人类白白耗费的吗？别忘了，你也是灵兽族的王，你的一言一行，不仅仅只关乎自己一身的安慰存灭！”
　　面对涂山白氏声色俱厉的质问，蛟妾无言以对，只得垂下头去，默默绞着双手。
　　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姐妹的劝告完全没错，可是心中这异常火热的情感，仿佛要将整颗心完全撕裂的疼痛……又是什么呢？
　　“……总之，你不要再到他身边去了。”见蛟妾面露苦色，涂山白氏不由放软了语气，上前安抚她的双肩道：“不要再想，很快便能忘记……感情对于我们而言是徒劳无益的东西，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姐姐，你有尝试过爱上一个人吗？”蛟妾依旧埋着头，声音颤抖着开口：“比如文命大人……你曾经真心爱过他吗？”
　　“……没有，我没有爱过人类。”涂山白氏顿了顿，冷然回答：“人类不值得我们去爱，即使我们懂得珍惜他们短暂的生命，他们也不见得能理解我们所付出的沉重。”
　　“即使如此，我……我也要回到他身边去！”蛟妾哽咽，忽然抬头，朗声宣布道：“他需要我，他也是真心爱着我！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被毁灭，我要到他身边去！”
　　“混账！”涂山白氏恼怒不已，忍不住举起手来，眼看就要一巴掌挥到蛟妾脸上，可最终却没有落下。涂山白氏唤来姑获与几个侍从，背过身去吩咐道：
　　“将蛟妾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任何人放她出去。”
　　“姐姐！”蛟妾挣扎着，声泪俱下呼喊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大夏朝……它是文命大人一手建立的，它是你和文命大人的儿子啊！”
　　“……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人类。”涂山白氏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平静开口：“所以夏朝的存亡，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姑获，可以带她下去了。”

　　然而一个月后，蛟妾还是从狱中逃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轩辕坟。
　　“由她去吧。”涂山白氏看着手中的铁链，喝止了欲前去追赶的姑获——那用符咒打造的精铁锁链上，俨然有被龙齿生生噬断的痕迹。
　　“去‘陪都’那里传我的话。”涂山白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鳞虫族族长蛟妾私自叛逃，今后她的所作所为，都与我灵兽族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