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枫树下的秘密》凉薄的猫

8、第七章 那一季的阳光（三）

　　膝盖上似乎传来一阵疼痛，有冰凉的液体流过。

　　有些不甘心，明明那样努力了。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从不曾认真，不曾努力，也许失败了也不会这样沮丧，此时的不甘与愤怒或许更多的是因为曾经那样努力过。
　　有人曾说，只要努力过，即使失败了至少没有遗憾。殊不知因为努力过才会有更多的不甘心，才会更加的伤心。但是只有努力了才有希望，而不努力连希望都可能没有，因为这是个不公平的选择，所以我们才甘心为了那微薄的希望而愿意承受更多的伤心与失望。

　　抬起头，阳光下，跑道上，我看见唐竣，那么多人，只他一个人，站得那样好看。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只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向我伸着手，脸上满是焦虑。他还伸着手，是啊，接力棒，还没有交到他的手上，他还在等着。
　　猪头说，唐竣跑得很快，非常快，只要我不是落后太多，就还有机会的。瞬间醒悟，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是的，还有希望的，认识到这一点，我笑了，我朝唐竣露出认识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然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追上来的对手，重新起跑。这一刻，我从心底开始感谢燕子和猪头，给我争取了这样多的优势，否则这一摔将是万劫不复。

　　重新起跑的一瞬间，我就被人超过了，看着前面奔跑的背影和她背上的号码，只一个信念，追上去。原来有了目标，跑起来似乎可以更快。
　　我一直跑一直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始终也没有能追上。唐竣的手越来越近，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他朝我伸出修长的手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我将接力棒用力的伸了出去，触到他手指的一瞬，便被他强大的力量带了过去，那一刻，我似乎见到他嘴唇的张合。然后看见他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他跑步的姿势很美，如果说猪头跑起来如一头出笼的猛狮，狠戾迅猛，那么唐竣就似一只优美的豹子，长手长脚，如旋律般在五线谱上跃动。

　　将棒递出的一刻，使命终于完成，不管结局怎样，我曾经那样拼命努力过了。我顾不上跑步后不能马上坐下的狗屁规矩，太累了，一屁股坐在场边，愣愣欣赏着豹子华丽的奔跑。
　　有人跑过来递给我水，也有人示意我去找校医看看伤口。第一次感觉到同学们对我原来这般友好。我也才发现原来膝盖上的伤口看起来还挺狰狞的。那时候的跑道不象现在是塑胶的，一摔就是一身的泥。黑色的泥，红色的血，混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吓人。杨慧晕血，看着我脸都白了，我让她远远躲开，她留下一个同学照顾我，我告诉那同学没事，过一会自己过去找校医就可以了。

　　然后，我静静坐在场边，等着比赛结果。唐竣已快跑完一圈，仍保持着第二的位置，他的速度很快，可是对方也不弱，我自责，都怪我拖了后腿。同学们原来呼喊的“高一三班，加油！”也已经变成了“唐竣，加油！”，且声势十分壮大。
　　我气沉丹田，在他经过我面前时，运气喊了声：“唐竣~~~，加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声音还蛮洪亮的，穿透力极强，居然在一群加油声中脱颖而出，音乐老师怎么没发现我是人才呢。

　　唐竣似乎也听到了，向我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
　　我正暗暗欣喜。
　　“喂，你再不包扎，恐怕流血过多而亡。”
　　我转头，看见猪头皱着眉头的脸。
　　“不用你管，我血多，流一流促进血液循环。”
　　“也是，我早就知道你血气过于旺盛，流一点或许更好。不过，你这样血肉模糊的，等会领奖时候吓到别人也就算了，我怕你会影响我们班的整体形象。”
　　有些人，没有最可恶，只有更可恶的时候，我恨不得将他微扬的嘴角撕开，只是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转过头，专心看着比赛。

　　“放心，你拖后腿的能力没我想象的强，以唐竣的实力，加点油，应该还是可以追上的。”猪头仍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果然，最后三百米，唐竣开始加速，似乎一点没有疲累样子，反而越来越快，而对方终于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身边擦过，却无能为力。最终，我们班以微弱优势率先越过终点。
　　这样，意味着我们班最后的接力冠军和团体冠军都到手了。我微笑的看着班里一群学生从啦啦队阵营冲过去，拥抱，欢呼，跳跃……阳光下，没有什么可以比他们更灿烂。

　　我爬起来，准备去场边找医务室的老师，说真的，我还真不愿意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去领奖。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跑得太累了，亦或伤势真的比我想象的严重？居然举步维艰，才一步就疼得我直抽气，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刚才我是怎么跑完剩下的两百多米的。

　　“喂，别逞强了，上来吧”猪头居然在我身前蹲了下来，露出宽阔的背。
　　我有些诧异，这人真的是猪头？或者他有其他阴谋？我承认，如果这个背是别人的，也许我还真爬上去了，可惜，它是猪头的。我只得越过他继续往前挪。
　　“喂，死丫头，干嘛这么倔，女人偶尔也要表现得软弱乖巧点。你这样，以后谁会喜欢你啊。”说着，猪头走过来搀着我的手，试图支撑我半边身体的力量。
　　我朝他灿烂的笑了笑：“不劳您费心，追你姐姐我的人多了去了，很多人哪就好我这口，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肤浅。”说着我顺手在他手臂上捏起一点肉，做旋转运动，然后满意的听到杀猪一般地惨叫。

　　那天的颁奖台上，燕子，猪头，唐竣和我，傻傻地从老师手里接过获奖证书，举着等人拍照。
　　“茄子！”在老师的指挥下，我们同时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咔”的一声，将平凡的我学生时代唯一一次获奖经历印在了照片上。
　　照片一直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面，四张年轻的脸，被风吹乱的发，鲜红的获奖证书，还有我膝盖上一圈白色的绷带，汇成我十五岁最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