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高史]一座城池》游素

5、Chapter5

　　许三多后来曾说：21岁时，我丢了班长，22岁时，我没了七连，今天，我23岁，我又会失去什么。
　　他能失去什么那是另一段故事。然而眼下，却只想把时光永远静止在他来到三班后的第一个新年，彼时同袍仍在，钢七连仍在，谁还都没有失去，谁还都没有老。
　　那是最好的一年。
　　高城家里早就在两个月前就下了死命令要求这次必须回家过年，知道儿子今年本来还打算继续泡在连队过除夕高军长当时就拍了桌子：“几年了啊——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个爹妈！”
　　当父母的都这么说了做子女的还要拧着劲那就是不孝了，高城只得怏怏地收拾东西，一张脸拉得老长，知道的说是回家过年不知道的以为要去扔炸弹。最后磨磨唧唧到腊月二十九下午才上车，几个排长班长送到车边，高城简单嘱咐了几句，挥挥手说你们都回去吧这两天受累我没几天就回来……史今，你留一下。
　　结果等人真留下他又没话儿了，史今本来也没话说，两个人站在车边相顾无言，一时都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劲，只好一起张口：“我……”
　　真是搞笑。高城笑着呼噜了一把三班长的头毛：“你要说什么？”
　　“不是我——”史今没想到他反将一军，不由好笑抬头，“您要说什么？”
　　“哎你现在学会跟我装傻了是啊？”高城作势抬腿要踹，史今早跳开了去朝他露出兔子笑：“您赶紧上车吧，人家等半天了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结果高城就那么一路陶陶然地回家去了，司机几次从后视镜里悄么几的打量七连长，腹诽人三班长就是厉害主儿，两句话就能把连长弄乐呵了——不对啊他到底说什么了他？！

　　高城是初五回来的，皆因为他今年回去家里气氛格外和乐融融，也不好忙着起身。到团部的时候天刚擦黑，赶得上吃晚饭。饭后本来有其他几个连长邀他过去坐坐，也给拒了，溜溜达达过到三班这边来。一帮战士难得闲散，都笑闹着看电视，原来是有文工团过来演出，此刻通过电视直播。眼下播到一段朗诵，年轻的小战士对着摄像头眉头深锁神情庄重，严肃地好似要以一己肩负起天下重任，颇为上镜。只是嗓音委实不给力，大概是连日演出累着了，听着就沙哑。有老兵听了一段听不下去，回头跟战友笑说：“就这样子还上电视呢，要我说，咱班长那嗓子可比他强了去了。”
　　史今没想到话题又能扯到自己身上来，当下众人都看过来他就莫名其妙：“说啥玩意儿呢，好好看节目！”
　　高城却对这一句上了心，电视后来演了什么也没注意，一直寻思着刚才那句话。史今的声音么……自然是好的，如果他去朗诵一段什么，或者唱首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再看那个人，正抿了唇鼓了脸显出颊边浅浅的酒窝，侧面看起来格外心无挂碍的孩子气，定然不知道自己这边满心都是他——不知怎么就坐不住，站起身来嘟囔你们这屋太热了我出去呆会儿。史今余光扫过，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起身也跟了出去。高城早觉出来，也不点破，一直走到空寂无人的操场才咳了一声：“后面的，还藏个啥啊，就穿那么点——也好意思出来得瑟。”
　　史今于是笑出了三轮月牙上前来：“连长。”
　　“跟出来干什么。”
　　“我不是看您好像有什么事儿么……哎！您没事吧？”
　　“你盼着我有事儿啊？”高城虎着脸做样子抬手，末了却只是落在面前人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手下触感仍是一如既往的单薄，多少年也没胖起来，“今儿，你——”他迟疑了一秒，还是决定说出来，虽然越到后来越底气不足好似小声嘀咕，“你，给我唱首歌呗。”
　　史今却因为那个他口中的那个称呼一愣。高城平时叫“今儿”，向来是嘎嘣脆的儿化音，利落直白且不粘稠，今晚却不知怎的，听来意外的绵长柔软，一如当下身处的夜色，浓重的化不开——他忽地有一瞬模糊地确信他的连长的确会是个打小儿就会让女孩子心动的主儿：“您刚说什么……唱歌？”
　　“你听什么了你。”
　　“我唱。”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会选这一首。
　　《军中绿花》。

　　史今不是不知道这首歌素有□□之称，几乎是必杀。他带新兵连时曾领教过，但凡拉歌时唱到这一首，那没说的，一曲不完就能哭一大半，眼红红者有之泪眼朦胧者有之甚至嚎啕者都有之，连老兵都为之动容。只有他，从来不曾因它落过泪，往往自己忙着安抚人心的时候也诧异，最后只能自我推想是大概是从军多年已经习惯了克制情绪。然而再想不到，就在这一晚天下无雪的冬，就是这一首他自己提出来要唱的歌，在仅仅起了两个调子后，居然就会，哽咽地再也唱不下去。
　　不流泪，不是不会，是可分担的人不在身边。
　　而今，他终于在了。

　　那一晚其后的记忆纷乱而零碎，依稀中是高城揽住了他，明明很轻的动作，却奇异有不动声色的温柔。印象里钢七连的现连长似乎从未像此刻般安定而温和，浮世沉静天意冥冥，一个恍然，就让人觉得莫名坚定而强大的信仰。
　　他说：“今儿，以后，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