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之境界》风雪火锅夜

8、【Story 2】迷途之蝶

　　“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站在阳光中说，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和期待。
　　疑惑地接过递来的画纸，多日疲惫而麻木的心，因他脸上的神情而恢复了跳动。
　　“这是……我？”

　　画纸上生动勾勒的轮廓，熟悉而陌生。
　　那是还未被黑暗染脏的少女，夕阳下静静微笑，稚嫩得可笑，却也干净得美好。
　　可是下一瞬，少女的脸在手中崩溃碎裂。

　　转身仓惶逃离，丢下他满脸的惊愕。
　　黑暗中的野兽已悄然而至，连这最后的避难所也不放过。
　　那天它尖利的牙齿刺进脖颈，注入罪恶的印迹。
　　从此开始无休止的逃亡，直至被逼入绝望的死角，
　　无从救赎。

　　(0)
　　幽深的夜，月色苍白。
　　黑暗无声地张开它巨大的怀抱，容纳着一切不为人知的罪恶。
　　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头顶一盏老旧的路灯吃力地闪烁。她没有注意到，脚下拉长的影子旁，无声的多出一道身影，手伸向她白嫩的脖颈——
　　喀嚓。
　　颈骨扭断的声音，女孩的身体瘫软在人影的怀里，来不及挣扎。他贪婪地张开嘴，尖利的牙齿陷入柔软的肌肤。响起血液吸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还真是难得甜美的味道。
　　人影心满意足地松开口，将怀里已冰冷的身体随意丢弃在地上。他伸出舌头舔净唇边的血，眯起眼看着地上无声无息的、像一个破败的娃娃一样的女孩，轻叹，“可怜的小姐，你该记住单独一人走夜路是很危险的。”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再也说不出话来。浓腥的血从他口中不断地涌出，他的下颚从里到外被切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一片暗红的“刀刃”。
　　喀嚓，喀嚓。
　　黑夜里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惊恐地睁大眼，苍白的月光下，地上女孩扭曲的脖子正诡异地缓缓回位。喀嚓，脖子转回了原位，她左右活动了下，仿佛从一场睡梦中苏醒一样，优雅而舒缓地从地上撑起身体。
　　“你说的没错，单独走夜路的确很危险。”她轻轻弹去裙摆上的灰尘，黑暗中的双瞳闪烁着幽幽的血色。她轻轻抬起手，人影喉咙里那片红色的“刀”化作液体，抽成丝丝的线绕回到她指间。她抚向脖子上的伤口，红色的“线”好像有生命般，钻进那两个细小的洞里。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人影缓缓倒下的身体，破碎的喉咙里竭斯底里地溢出两个字：
　　“怪物……”
　　女孩漠然地看着地上冰冷的尸体，睁大的双眼至死也凝固着恐惧。她松开手，脖子上的皮肤已完好如初。
　　“目标已清除，来清理现场吧。”她接通手机，简单交代着，迈过地上的尸体，渐行渐远，纤瘦的背影淹没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自从人类掌握了灯火，属于万物休憩的夜便不再安静。
　　她走在这条本市最繁华的不夜街上，两边是各式各样的酒吧，透出暧昧迷离的灯光和刺耳的重金属音乐。
　　衣着怪异的年轻人们从酒吧里摇晃着出来，在空气里肆意散播着冲天的酒气和粗言秽语。几道细瘦的身影从灯光的阴影里浮现，在绚烂的霓虹灯下恣意展示着单薄衣料包裹下的妖娆身体。年轻人们停下脚步，简短的交流后他们揽住女孩水蛇般的细腰，女孩们火般浓烈的唇吻向他们的颈，青白的脸在缭乱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她目送他们相拥着消失在街道的深处，隐约还传来刺耳的大笑和甜腻的娇嗔交杂在一起，仿佛藏在黑暗中的鬼魅桀桀而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五光十色的人造光将这条街道装扮成潘多拉的盒子，每个人都是行走在盒子深处的魑魅魍魉。

　　清泠的钢琴声打断了她的出神，她掏出手机，铃声是别人帮她设定的，钢琴曲《kiss the rain》。她不懂音乐，只觉得这曲子安静得像是孤单零落的雨，实在不像选择它的那个人的风格。
　　她接通手机，对面传来女人关切的声音：“小桃，你现在在哪？”
　　“白马路。”她如实回答，声音平静。
　　“……”女人短暂的沉默后，语气似乎很头痛，“这么晚了，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散步。”
　　“……散步也没必要去那种地方吧？”头痛又加深了几分。
　　“雨宁说，我应该多接触外界，认识各类人和物。”她老实地解释。然后在又一阵沉默后，她感到一场风暴的爆发，对面隐约有个女孩在尖叫着“桃子你怎么把我供出来了！我也没说让你去红灯区……啊！雅姐我错了……”云云。
　　“小桃，早点回家吧，女孩子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鬼哭狼嚎的混乱后，女人的声音仍然温柔耐心，仿佛对面刚刚那场风暴的中心不是她似的。“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学校呢。”
　　“知道了，雅，我这就回去。”她简单答应道，挂断了电话。环视这条街，她还没有走完三分之一，却必须要离开了。
　　她想了想，咬破了手指，一滴鲜艳的红在指尖渗出，舒展开妖艳的翅膀，轻轻腾起在空中。红蝶飞进街道的深处，蝶翼洒下点点妖异的磷光，像深红的眼睛，在黑暗的上空久久徘徊……

　　（1）
　　五月的风轻轻点亮了明媚的春【和谐】色，她望着阳光里飘落的一瓣浅粉的花瓣，轻柔得像吻落窗棂的一个吻。
　　“柳姗姗。”女老师的声音响起，在短暂无人回应的等待后，骤然严厉几分，“柳姗姗！”
　　前排一个女生似乎惊了下，摇晃着从课桌上撑起身，张张嘴，对黑板上的例题却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柳姗姗，你这已经是这周的第几次了？不交作业，上课睡觉，现在连最简单的题都答不上来！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连学都不想上了？！”老师的训斥像一声声响雷，炸开在安静的教室里。连最怠惰的学生都被惊得或收起小说和手机，或从课桌上坐直身，偷偷擦干净嘴边的口水，她也不禁从窗外拉回视线。可女生仍歪斜着身子，无精打采地垂着眼，像一个粗陋的木头人，任凭你狂风暴雨，她也只是木然地矗在那里。
　　“到后面站着去！给我好好精神精神！”老师最后下了命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柳姗姗抱着书，拖拖踏踏地离开了座位，去往教室最后面。课堂继续，她回头望了一眼，女生垂头对着课本，身体摇摇欲坠。
　　……这么困吗？好像站着都会睡着的样子。

　　关于柳姗姗的传言，最近实在不太好。
　　最直白的，就是传闻她这一段时间白天总睡不醒的样子，是因为她晚上在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特殊职业。
　　至于是什么特殊职业……男生间会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的笑，而女生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视。
　　柳姗姗一直都很受男生欢迎，因为她漂亮、热情，家里还很有钱。所以那些不良的传言，对她的男生缘并没有什么损害，他们接触这个女生本来就不是抱着什么纯良心思。只是与传闻不符的，柳姗姗对这些日益热情的男生，却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她最近除了睡觉，就是一个人安静地发呆。不知情者，还会以为她实际上是转了性。
　　今天又是如此。下课后，女生回到座位，却没有趴在桌子上继续她的睡眠，而是一手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
　　她远远观察着她，阳光下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洗净的彩妆，浮肿的双眼下沉积着浓浓的阴影，疲惫而呆滞。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夜在白马路看到的那几个年轻妓【和谐】女，那些绚丽的色彩和迷乱的灯光在她们的脸上扣上一层华丽诡谧的面具，卸下后的真面目，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年轻女孩们的喜好，总比月亮的阴晴圆缺还要变幻莫测。譬如前段时间还在向往清宫穿越，满脑子YY四阿哥和八阿哥的绝世奸【和谐】情，这几天就因英语课上刚看了《惊情四百年》的视频，对传说中那优雅而神秘的不老不死的黑暗种族疯狂迷恋。吸血鬼这种在西方奇幻小说中早烂大街的生物，此时却像新鲜事物一样，被一帮女生每天八卦不止，听得周围的男生频频撇嘴。
　　她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偶然被雨宁知道了她们班上最近的流行，就教育她“应该积极融入大家的圈子中”，还硬拽她去看《夜访吸血鬼》。结果，当她平淡地看完整部影片，某人却早已抱着抱枕睡倒在沙发上。她平静地给睡得口水横流的女孩盖上薄毯，然后取出放映机里的影碟，换上最新任务中的资料碟。
　　资料里是几份公安局的疑难案件的卷宗，还有一些监视器拍下的杂乱画面，但无一不在最关键的时刻受到不明信号的侵扰。在警方的照片中，尸体的形态各异，有的面容安详好像只是沉沉睡了过去，浑身上下唯一的伤口只有颈动脉上两个细小的咬痕；而有的却面容扭曲似来自恐怖的阿鼻地狱，颈骨被外力残忍地扭断。
　　所有死者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他们都“贫血”。
　　“如果让你们班上的同学看到这些照片，她们还会那样迷恋吸血鬼吗？”身后响起轻轻的叹息，女孩不知何时醒来，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幽黑的眼瞳里映着屏幕上的光。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按下遥控器，切换到幻灯片的下一幕画面。
　　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吸血鬼”的。事实上，不止有“吸血鬼”，任何传说中的妖魔鬼怪，都可能存在于这个世上，只是它们的真面目往往与世人的想象大相径庭。
　　它们有些是来自其他界域的异界种族，有些却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受到暗物质的污染而产生的异变。而所谓的“吸血鬼”，传统意义上应该是指高等暗族的一种——血族。可人类接触到的，大部分却是本已死去的人，灵魂不肯离体而异变成的一种怪物，靠吸取鲜血和吞食内脏为生。她所在的组织——灵能者协会的资料里称它们为，尸鬼。
　　本市周边地带近一个月来频繁发生的疑似“吸血鬼袭击”事件，恐怕就是尸鬼所为，也许，还不止一个。
　　“桃子，你得劝劝你们班上那批花痴，吸血鬼崇拜实在太老套了。”雨宁躺回到沙发上，嘟囔，“长得像土豆似的吸血鬼，我们可也见过啊。”
　　她闭上眼，轻声如同梦呓：“我也该干活了呢。晚安，桃子，good dream~”

　　那天晚上，她又做了梦，回到了那片陌生而熟悉的山顶。
　　新绿的草地柔软而芬芳，她仰面深深地陷在里面，脸侧摇曳着白色的野花。蔚蓝的天空澄净如琉璃，清风悠远，云影流动。
　　男孩的脸模糊在逆光中，俯身轻轻探下，仿佛云端的天使要亲吻她的额头：
　　“要好好活下去啊……”
　　在梦中，她又感受到阳光的温度，闻到植被的芬芳，听到心脏的跳动。
　　那是生命的质感，一切久远得仿佛前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