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行刺 ...

  •   夜色深沉,犹如浓得化不开的泼墨一般,将整个参知政事府邸包围。那些白日里尚算雅致的湖石假山,此时却似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巨兽一般,隐隐绰绰,让人不敢逼视。

      秋意渐浓,十月的夜晚还是颇有些凉意,这一场大雨更是提早带来了阴冷之气。寒风挟着冷雨,于沉寂的夜晚肆意放纵。

      夏贵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吩咐丫鬟奉上了茶。

      茶是好茶,今年新采的庐山云雾茶,此茶由于长年饱受庐山流泉飞瀑的亲润、行云走雾的熏陶,从而形成其独特的醇香品质,素来以“味醇、色秀、香馨、汤清”享有盛名。茶汤清淡,宛若碧玉,味似龙井而更为醇香。

      然而他掀开杯盖,轻呷了一口,放下手中茶盏,却是一声长叹。

      这庐山云雾茶向来为贡茶,非是皇亲国戚不能享有,如今悉数到了自己的府邸。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雨水打在房檐之上,淅沥沥作响,他也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回想起当时他为求一己私欲,置国家与百姓于不顾,阵前倒戈,并散布谣言,终致宋军于丁家洲大败,元军以少胜多。

      已年近七旬的夏贵起身立于窗前,唏嘘不已,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叛变,恐怕元军也难以轻易获胜,更惘论如此轻易就攻入临安,掳走皇帝。想起当日船舰上的十五万将士,那些人很多都还曾是自己的部下,也都是有儿有女之人,却因为他的叛变而再也没能活着离开那片海。

      一阵寒风夹着冷雨扑面而来,宛如针扎一般叫人生疼,夏贵不禁打了个寒颤,将窗户关上。捻了捻银白如雪的长须,叹道,自己真的老了,人老了终究是会犯糊涂的。

      曾经他也是为国奋战的一员勇将,解寿春之围,援高邮,救扬州,哪一件不是为人称颂的丰功伟绩。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年幼的孙儿,以及也已年迈的妻妾,他真的害怕死亡了。他年岁已高,早已过了英姿飒爽的年纪,他不想死,也不愿死。他再不敢如从前一般以性命相搏了。

      何况这南宋早就内里腐败了,度宗不理朝政,整日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凡事皆交给权臣贾似道处理,右丞相贾似道因此擅权。那贾似道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又岂是当用之人。南宋的统治已进入瘫痪状态,如何也不能起死回生了。当时的自己正是如此想着,方才决计降元。

      年初他以淮西地降元,被忽必烈加封为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却令他愈加坐立难安。自从丁家洲一役,他临阵脱逃之后,很多人都欲杀他而后快。他终日提心吊胆,活得如履薄冰,每日只得加派人手彻夜彻夜地巡逻,可纵使这样,也始终惶惶难以终日。

      哪怕在他为求一己私欲,出卖了自己的国家,背弃自己的民族之时,已经泯灭了良知,但却总还有害怕的时候。

      大雨滂沱,巡逻的卫兵都有些困顿。

      “如此大的雨还要叫人彻夜巡逻,这位新上任的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胆小得很呢。”

      “据说当时我们的军队还没到呢,他人就跑了大老远了。”

      “真是个孬种!这样的人也配叫我们保护他。”

      几个卫兵正于房檐下一边躲雨,一边闲聊着。突然眼前寒光一闪,身边一个同僚突然倒地,剩余的卫兵慌忙拔刀反击。

      然而不等他们把刀拔·出来,眼前又是几重寒光闪过,这些卫兵转瞬便都变作了不会说话的尸首,倒在了这血水与雨水交织的夜色中,却个个都睁大了眼睛,不肯相信现实一般望着前方,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临死前唯一看见的是剑光闪烁间,那双比夜色更浓的黑眸。

      大雨仍在恣意泼洒,一袭白衣的剑客负剑立于庭院之中,沉默注视着眼前的府邸,他的额发皆湿,身上的白衣也早已湿透,但一点也不显狼狈,反而凭添几分肃杀之意。

      他环顾了四周,果然不出所料,有数名高手埋伏于庭院之内。那个人他果然还是心虚啊,如此雨夜,恐怕他更是坐立难安吧。

      那些潜伏在夜色之中的黑衣人此刻都纷纷拔剑刺向他,舒澈急速掠过两个黑色身影,想也不想便将剑刺入前方那抹扑向自己的身影,那一剑薄而快,宛如闪电割开了黑夜的帷幕!扑向他的黑衣人身手了得,转瞬间已用剑封住了全身空门,却不料那剑在半空中突然改变了方向,向侧方刺去。侧方的黑衣人不想有这样变化,已然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剑封喉!

      风大雨急,白色的身影迅如闪电,在黑夜中依稀只能看见他的身形不停变幻,数招之后,面前的黑衣人都统统倒于血泊之中。

      唯有一个全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仍独自站在墙角,仿佛方才的一场杀戮完全与他无关,只是置身事外,作一个旁观者罢了。

      “你来了?”语气竟似有所期待。

      “银狐?”舒澈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哈,原来你们还在为了这个蒙古鞑子的走狗效命。银狐向来不惧任何危险,立于刀剑之前,为何今日躲于这阴暗墙角。”

      着黑色夜行衣立于墙角的男子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犹有一道伤疤自额头直劈到下颚处,甚是可怖。

      他的脸上竟是满满的笑意:“这些都是蒙古人,我何必出手帮他们呢。”说话间脸上笑意更深,使整张脸孔愈加狰狞,“另外要多谢你当日那一剑,让我再也不能于白日里出现,惟有躲在阴影之中了。”

      当日舒澈行刺,便是被这银狐所碍,未能将夏贵毙于剑下。当时他一剑劈向此人的面门,而自己也被他的一刀砍中胸口,受伤颇重,之后被他的数位兄弟一路追杀到了宣州境内。

      “没想到这奸臣都封为元参知政事,还能有你们这帮忠心耿耿的手下保护着。”舒澈的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浅笑,眼中满是不屑。

      “主公曾有恩于我们兄弟,恩同再造,再说皇帝昏庸,奸臣当道,为何不能另寻他处?”银狐说着将手中的刀刃轻轻一弹,锋利的薄刃嗡嗡作响。

      “既如此,多说无益。”他的剑又再度劈向前去,速度极快,雨水打在剑刃之上,居然都被反弹开了,一滴滴雨珠在剑身上四溅开来。

      刹那间,银狐的眼中似有惊叹闪过,数月不见,没想到舒澈的剑术竟精湛了许多。侧身急速向后退去堪堪躲过这一剑。面前的剑客却在转瞬间又刺出数剑,光影交错,仿佛这漫天的雨幕都被连续的剑光所割断。

      银狐在接下五招之后,第六招已然是来不及躲避。被舒澈一剑击中,自己手中的刀竟被震飞出去。银狐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刀,居然就这样如此轻易地被打掉了!

      当舒澈的寒剑逼至他的喉颈时,他仍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须臾,感觉到脖子上的凉意,他微微低头,嘴角含笑道,“今日死在你剑下是我技不如人,能为主公而死也是我的荣幸罢。”说完便闭上了眼睛,神情竟是一片安然。

      舒澈剑指他咽喉,并不刺入,而是轻叹一声,“手下尚且如此忠心,主子却是个贪生怕死的走狗。”语毕微转手腕,利刃划破了银狐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那胜雪白衣之上。

      屋内,烛火明灭,夏贵独坐在案桌之后,心跳得竟是比那烛火晃动更快。

      屋外的打斗声终于停止了,推门进来的却不是自己的手下银狐,而是那前来行刺的剑客。这么说,银狐也死在他手里了罢。

      面前的剑客一身白衣尽湿,英俊至极的面孔冷若冰霜,眼神深处却尽是戾气,如同索命修罗一般,就那么直直地走了过来,他走过的地面,甚至留下了一道血迹混合着雨水的可怖痕迹。

      这不是夏贵第一次见到这个剑客了,虽然想他死的人很多,但却从来没有人能进他身侧三尺,惟有眼前这个人差点便取了自己的性命。他自然知来人是谁,舒澈,江南第一名剑舒景长子。

      此时的夏贵已经退无可退,他反而镇定了不少,抬头看向舒澈,语带凄然道。

      “也罢也罢。你的父亲因我而死,今日我赔你一命又如何。”说罢低头坐在案桌之后,双手低垂,似是认命一般。

      然而就在舒澈即将走到案桌前之时,桌下机关瞬间启动,一排锋利短箭直直射向他!

      电闪雷鸣之际,舒澈将手中长剑挥出,剑速极快,只听叮叮叮叮数声急促的脆响,那一排短箭竟都被一一格挡开,掉落于地。

      夏贵大惊,浑身冷汗淋漓,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如此快狠的短箭,居然被他转瞬间全部弹开了。

      知道自己已是死到临头,再无求生念头,夏贵竟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跪地一路爬到面前那个掌控着自己生死的白衣剑客面前。

      “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吧,不要伤害他们,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此时的夏贵再无半点惺惺作态,而只如一个垂死的七旬老人一般,面容哀戚,老泪纵横,教人不忍目睹。

      原本神情淡漠的剑客眼中闪过一丝厌弃,剑眉轻皱,“你也知痛惜亲人?”

      语罢,再也不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哀求的人,一剑凌厉刺出,直透胸腔。拔出剑时,有腥甜的血液溅到了他面上。他也未理,只是湖水般深邃的眸中似有巨大波澜,倾刻又恢复平静。

      良久,那一袭白衣终于推门而出,转瞬消失在了一片铺天盖地的风雨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行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