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寂》蒋小曼

10、白衣剑客

　　刚刚打完一场胜仗，将士们虽说情绪高涨，但也都有些疲累了。在易士英的安排下，便在前方树林里驻扎了下来。

　　祈依她们则在离他们驻扎之地稍远处歇息，舒灏用剑将地上的杂草树枝等清理了，抬头正好看见墨凡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便提剑过去，将身子挡在他面前，故意挑衅地问道。

　　“怎么样，和我比试一下如何？”

　　墨凡并不理会他的挑衅，淡淡说了句，“无趣。”看也不看他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小崽子！”舒灏气得额头青筋暴露，几欲冲上去直接撂倒他，无奈这么身边多人看着，只能故作豪气道，“你给我等着！”

　　吃了一肚子气回来，舒灏将手中长剑放在地上，席地坐下，脸色相当不好看。

　　此时祈依她们也刚刚把包袱等事物整理放好。

　　小逸之抬头看向祈依，眼圈红红的，略带哭腔地问到：“祈依姐姐，爹爹他们打仗也是这样的么？”

　　“恩，打仗是这样的。不过逸之的爹爹一定很英勇，肯定能打过蒙古兵的，不会受伤的。”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爹爹的安危，祈依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到。

　　“小姐可有受伤？”顾荣躬身询问道，刚才自己为了保护小姐她们，也拾了死去士兵掉落的兵器与围攻上来的元兵打斗，因此并未注意到她的情况。

　　“我没事，倒是顾伯你刚才与元军打斗，有否受伤？”

　　“多谢小姐关心，老奴没事。”

　　祈依转头正好看到舒灏血迹斑斑的后背，有些担忧地问道：“舒公子你背后的伤可有大碍？让顾伯给你包扎一下吧。”说着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还有为何方才公子会…”

　　舒灏却似不好意思一般摆了摆手，“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方才实在是在下的不是，没有问过姑娘你们的意见，便替你们做了决定。不过我真想和那个小子打一架，还没和他一较高下呢，真舍不得走。”

　　映荷撇了撇嘴角，语带讥诮：“舒公子，你那个半吊子功夫，被人一劈就晕倒了。就别去找人家决斗了，指不定是自取其辱呢。”

　　“适才是谁趴在地上，一边捂着耳朵发抖，一边喊着不要杀我呢？”舒灏也并不着恼，反而剑眉一挑，嘴角含笑看着她，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

　　“你…”想了半晌，实在找不出话语来反驳他，她只得悻悻道，“小人得志。”

　　“不知这小人二字和女子二字是不是很般配呢？”

　　想起了相遇当日他说的话以及借故对自己的羞辱，映荷更是气恼。

　　“我…我不跟你这般没礼数的江湖粗人一般见识。”

　　“在下不才，不知方才姑娘趴在地上的姿势是否也讲究了某些在下不懂的礼数。”舒灏眼中的戏谑之色愈深。

　　两人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前方安置好了受伤的将士以及就地掩埋了不幸战死的数名士兵遗体，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几人也都稍作梳洗，便歇息了。

　　明溪驿内。

　　杨太妃看了看身边沉默已久的白衣剑客，再望向前方安静的大路，不免有些局促和紧张。张世杰说的要来接她们母子俩，可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见到他人，她不禁捏紧了手中的汗巾。

　　当日他带着张世杰的书信来寻到了她，这几日跟着他一路南下前往八闽，也是因着有他的保护，自己同幼子总算安全抵达了明溪，此处离端宗他们所在的福州已经很近了。

　　乳娘怀中年幼的卫王似是睡熟了，她过去用汗巾拭去了孩子额头的薄汗，心下焦急却也不便说出。

　　好容易终于盼来了车辘声，前方总算有马车行来了。杨太妃望过去，正见一人自马车上下来。

　　“微臣来迟了，让太妃娘娘及卫王久等了。”来人正是张世杰。

　　虽然盼了许久有些焦虑，但她的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劳烦大人专程来接我们母子了。”

　　“迎接娘娘及卫王乃是微臣应尽之本分。”张世杰向杨太妃行了一礼，又道，“外面日头大，太妃娘娘和卫王先进马车休息吧。”

　　杨太妃看向舒澈，微微欠了欠身，道了句，“多谢公子了。”她的神色虽然依旧不变，但语中却满含感激与钦佩之意。随后便抱着卫王，在随行嬷嬷的搀扶下踏上了马车。

　　待安顿好杨太妃之后，张世杰回头来向舒澈谢道，“这一路上有劳舒公子了。”

　　“大人言重了。”

　　“舒公子何须自谦，此番能安全将卫王护送到此地，公子你功不可没。”他的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舒澈却仍是垂目淡然道：“卫王既已安全，在下便就此告辞了。”

　　“未知舒公子可否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去福州？”

　　“奸臣未除，舒澈实难领大人好意。”

　　闻言，张世杰深深看向面前这位执剑而立的白衣剑客，面上似有忧戚之色，沉吟片刻问道：“舒公子仍是要前去刺杀那奸臣？”

　　九月的阳光正好，映照在前方的湖水之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渔帆点点，景致甚美。

　　舒澈抬眸望向那一片澄澈湖水，眉宇间却是掩不去的淡淡愁意，“当日未能将其当场格杀实乃平生大憾。若非那奸臣作梗，丁家洲一战怎会惨败，家父及门中兄弟怎会战死。国仇家恨，不能不报。”话到最后，神色间竟是少有的果毅坚决。

　　“如此，我便不作勉强了。但那奸臣现已是忽必烈授以的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身边更是高手环护。只你一人，切记万事小心。”

　　“多谢大人提点。”

　　舒澈与他拜了一揖谢过，便先行离开了。

　　张世杰看着那远去的一袭白衣，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位寡言的白衣剑客乃是江南一代名剑舒景之子。虽然本朝推崇文学，不兴武学，但其父创建的御剑山庄却是整个江南最大的剑庄，门下有数百人之多。

　　而这舒景也是一位爱国忠君的侠士，早年与自己交情颇深。虽是武林人士，却以驱逐鞑虏，保家卫国为己任，向来以江湖中人的身份为朝廷效力。

　　去年元军攻至安庆，舒景携门下数百人前去支援己军。谁知京东招抚使夏贵竟阵前倒戈，不战而去，直奔庐州。且扬言前锋已败，摇动军心，致全军溃败。

　　而一代大侠舒景，与其门下数百人也均在此战役之中丧生。

　　万幸其两子都没有随同前去丁家洲，御剑山庄舒氏一脉总算得以保存。之后其长子舒澈便替代其父与自己联系，为国家为百姓效力。

　　这位故人之子虽然看起来冷漠淡薄，但却与他父亲一样，都是心怀天下的侠客。

　　值此乱世，九五之尊尚且奔波避难，可想普通百姓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而那些有着侠义之心的人却是比普通百姓活得更为艰辛，保全自己已属不易，却还要想着如何保全旁人。

　　思及此，张世杰不禁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