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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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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窗户开着,在这种天气背景下显得非常不明智。不过浓郁的奶油香味混合着松节油的刺鼻让云雀觉得敞开的窗户突然就有了极端的合理性。叫库洛姆的女孩在颜料管和糕点盒子组成的静物队列中眨动她那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嘴唇右侧沾上了一点草莓酱看上去就像是颗艳痣。黑发少年挑了挑眉,偏过脸对着身后刚关好房门的蓝发青年嗤笑一声:“你这个哥哥当的看来不太称职。”
六道骸倒是完全没在意般擦身而过,蹲下/身子去揉着少女的发顶,笑得一脸宠溺。
“库洛姆,我不是说过不要一边画画一边吃东西么。”
“对不起骸哥哥……我……又把冰箱里的甜点吃完了。”
“是么,现在那边站着的小麻雀肚子也饿了,能不能麻烦我可爱的库洛姆为他做点什么呢?——哦,幸好我们的麻雀少年不喜欢甜食。”
话音落后有微妙的停顿,似乎是对意外没有袭来的杀气而感觉困扰。六道骸站起身,想着该不会是已经饿晕过去了吧,一回头就看见云雀表情比自己更困扰地望着画架发呆。
画布上是一个闭着眼躺在桌上睡觉的少年。
不过要说躺在桌上不如说这个人是躺在一堆奶油里面……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糖浆或者是果汁之类的,好像还有融化的巧克力。对于基本不接触甜食的云雀恭弥来说要一一分辨那些甜蜜繁冗的装饰实在难度略高,他在意的不过是为什么这幅画是黑白的,以及主人公的脸确实看来有点面熟。
“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老化到得了痴/呆的话,我家库洛姆的小王子好像是你的学弟呢。”
冰块撞击玻璃杯的声音在耳后吵吵嚷嚷,云雀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就没有一根筋是正常的吗?”大冬天还喝加了冰块的水——没错,是水而不是什么酒,虽然他认为对方理应做出那种附庸风雅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种二货行径。
“我想想…应该是叫……泽田纲吉同学吧。”被打上心智不健全标记的当事人偏偏继续一副若无其事脸,心情很好地走到画架前来。“怎么样,我妹妹是不是也很有艺术天赋?”
“……她也看不见?”
“嘛~~不是那样哟。”
在云雀“友好”的建议下对方终于把玛丽莲曼森的唱片从碟机里抽了出来,换上的日文男声发出平缓许多的调子。似乎是首情歌,云雀哼了一声收起手中的凶器,回到画架前坐下——说是情歌不过因为隔壁厨房传来姑娘和着调子的浅浅哼唱,伴随着餐刀切在木板上均匀的起落声。
“……俺の名前呼んでくれ遠い遠いあの日様[呼叫我的名字吧如同昔日昔日的那天那样]……俺の名前呼んでお願いもう一度[呼叫我的名字吧只要是那么一次就可以的了]……俺の名前呼んでくれ遠い遠いあの日の様に[呼叫我的名字吧如同昔日昔日的那天那样]……”
冬季的阳光半死不活地晃荡在地板上,干涸的颜料泛着虚无的油光。
“抱きしめたら踊るかい YESのキスを下さい……もう二度とこんな夕日に会えないだろう……[拥抱后跳一支舞吧?还有给我一个Yes的kiss 恐怕我们以后再不能在这如此美丽的夕阳相见了……]”
房间的景象完全和夕阳下令人感伤的离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云雀恭弥只是那么坐在画架旁,盯着走来走去的六道骸。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往冰柜里贮放新鲜的颜料,往垃/圾袋里收拾空的糕点盒子,往喉咙里灌下大把的药片。直到穿着棉布睡裙的女孩端着盘子走到自己面前截断了这无目的的空旷监视,他才淡淡转动了一下在寒冷冬晨里僵化沉重的脖子。
“谢谢。”
三明治很香,姑娘笑的很甜,云雀恭弥注意到那粒红色的痣还在她唇角流连忘返,忍不住一笑。
“嘴巴。”
“诶?”
“库洛姆,吃药时间到了。”
六道骸对妹妹说话的音调总能让云雀一阵恶寒,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家伙是不是有恋妹癖——虽说这个变/态的男人就算做出乱/伦行为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就是了。
黑发的少年把目光重新回落到面前的画布上,并终于想起来似乎在几次校园斗殴事件里的确见到过这个叫泽田纲吉的男生的脸。不过对于云雀恭弥这种自我世界中心到了几乎是人脸识别障碍的学生来说,能想起这种细节证明已然算是难得。
胃袋的确是饱了没错。
可是总觉得差点什么。
啧。
油画笔戳在调色木板上的动作稍显粗/鲁,他低头去寻觅颜料管,就在这个时候门锁吱嘎扭开,几乎是同时同秒一大坨与来访者发色接近的铬黄噗嗤一声带着油气苟/延/残/喘地挤了出来。
弄错了,靠。
“……恭弥?你怎么在这里?”
酒吧的空气还是一贯的糟,不过云雀今天心情尚佳,这从他懒得去管身边那两个道貌岸然为人师表的家伙烟酒不停的动作可见一斑。库洛姆坐在吧台旁边借着灯光刷着睫毛膏,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五,离LIVE开场还早。姓泽田的吉他手从外面喘着气冲进来,亮橘色的发梢带着汗水凝成的冰渣,闪闪发亮。
“纲吉君……”
女孩轻巧地从吧椅上跳下地,只刷了一边的睫毛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像掉了一半翅膀的蝴蝶。六道骸还在和迪诺不知道聊些什么神神叨叨的话题,云雀晃着手里的杯子,苏打水在嘴里突然显得极其不对味。
“你手受伤了呢……晚上的演出,不要紧么?”
八成是跟人打架去了吧。无心去窥探小情侣间的卿卿我我,云雀恭弥返身找酒保要了笔和纸,自顾自地画起了速写。
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两位青年望着自己眼神里,同中有异的玩味神色。
画了大约三幅的功夫库洛姆已经换好裙子从后台走出来,身后跟着手指贴了胶布的年轻吉他手。零零散散的人开始朝着舞台的前方聚拢,调音的电流声不紧不慢嚣鸣入耳。
怎么看那双/腿都不像是一个有那种毛病的女人该长的。云雀在心里感慨了句,如果不是六道骸拿出药瓶子给自己过目,他恐怕会认为这不过是这个变/态兄长的什么恶趣味噱头。
“我可怜的库洛姆,她所缺少的东西,可是比我要多得多呢。”
“不过,还是比不上你的残缺美,亲爱的恭弥。”
这段没营养的对话以云雀端起六道骸手中的玻璃杯并按进对方的牙口而告终,虽然云雀觉得他只是做了帮助对方快速咽掉药片的善举。啊哈,当然堵住那张惹人生厌的嘴才是主线任务。
思绪回归现场的喧闹,将手中寡味的液体仰脖一饮而尽,少年挤进了人群。
这座城市的环卫工作越来越不靠谱了。
云雀恭弥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望向水塘里漂浮着的垃/圾与动物尸体。细弱的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自头顶跌坠,却无力掩盖这一片脏污与破败。垂下眼睫少年呼出一口白气,晃了晃刚才遭受近距离音波摧残的脑袋。耳鼓间的鸣响摇摇晃晃渐行远去,在嗅觉覆上熟悉的气味前他已经不耐地开了口。
“真慢。”
两个字丢在地上都能溅起冰渣样的冷硬。
六道骸揉着脖子也背靠向锈迹斑斑的护栏,右手的伏特加瓶子撞到金属柱发出清脆的声音。
“Kufufu……别一副鄙夷眼神嘛云雀君,几瓶洋酒的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哇哦?我以为你刚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捞了一笔。”
“如果你指的是你那位班主任我想你这次专业考会不及格……嘛,不要动不动就抽/出你的小可爱,这可是正当收入,是工资哟~~工资啦。”
鬼才信。
“不来一点么?我想你现在应该很冷。”
苍白空余的五指伸向少年豁开的衣领,未来得及得逞就被主人挥开。“一身酒气,离我远点。”皱了眉,其实让自己不快的偏是那股酒精与尼古丁都无法掩盖的莲花香气,但云雀并不想让对方察觉到。碎裂的雪屑落在颈口皮肤上很快地融化,那处的锁骨绷在小颗的水珠下面凸起如同双翼,充满了倨傲和抗拒的优美线条惹得六道骸愈发目不转睛。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走啊。”
很明显被对方那视奸般的眼神看得十二分的不爽,少年拎起一旁挂着的书包往路中央走去。
“Hey恭弥~~~还不回家么?”
绕过肩头的手臂压得半边身子一沉,云雀咳了声才想起自己似乎都忘了今天这里还有个麻烦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从酒吧出来的迪诺已经走到身后,“假期过得如何?哈哈……玩够了的话下周可要按时来上课啊你。”“知道了,啰嗦。”
原来时间已经过得这么快了么,啧。
不对,其实才过了……三天吧?
云雀恭弥蓦地顿住了步子。没有时间概念也就算了,岔路口,不自觉地脚尖指向了不属于自己家的那个方向又算哪样。
怎么回事,已经习惯去那个变/态住的地方了么。
见鬼。
“怎么啦恭弥?”
“没什么。还有别搭我身上,很重。你喝多了吧喂喂。”
余光里只剩六道骸黑色的背影隐没进那条荒芜的郊区线,长皮衣外套的边角扑啦啦作响,宛若展翅的蝙蝠。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起风了。
“……恭弥,你几天没回家了?”
“嗯?”
云雀掸掉肩头开始变大的雪片,这次却是身侧的男人停下了步伐。他回过头去,看到班主任少有正经地双手插在口袋里,五官被自己的影子和路灯切割进一片昏暗。
那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好吧,忽略那阴魂不散的异香的话。
“你最近,和实习老师关系好像挺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