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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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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个周末的早晨来的格外迟。
每星期仅有的一天假期,虽然这天气让人很想在被子里睡过去了事——云雀恭弥还是在与闹铃的长久对峙之后爬了起来。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居然还有路灯的黄光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钟,虽然这会儿的确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拉开橱柜的门发现没有存货,尽管一天不吃不至于饿死,但他还是深刻意识到这样的鬼天气不补充点卡路里不饿死也会冻死。于是洗漱完毕,拿围巾把脸裹住一半,独居的少年沉默地走出了家门。
那家每天都收摊很早的杂货店今天意外勤劳地已经开了门,雪花纷飞的昏暗天色里寥寥无几的行人显得店内灯光愈发温馨。云雀往掌心哈了口气,刚才出门太急忘了手套,幸亏小店离住的地方不远否则提着袋子回去的路上手指估计能冻得一掰就断。从货架上扫了一堆速食面和盒装寿司,结完帐,又想起该去另一条街的美术用品店买瓶松节油——上次那瓶某天早上被自己踢翻大半后已用得所剩无几。
抄近道拐过小巷的角落时有流浪猫过来挠住了自己的裤脚,他习惯性地蹲下去,从盒子里挑了几块鱼肉喂给猫咪。视角变低后另一侧蠢蠢欲动的暗巷兀地暴露于视野范畴之内,云雀冷笑了一声揉揉猫的小脑袋,放下了手中的袋子。
“尽管吃。别跑过来干扰我哦小东西。”
天气过于寒冷影响到的不光有肢体的灵敏度也许还有语言功能。云雀这么想着,一边拿围巾擦掉手臂上不慎受伤而浸染出的血迹。一到冬天就变得不想说话。以前有时心情好还会吐露几句挑衅或是鄙夷的话语,最近几次却都是闷头不响一路攻击撂倒对手,再自顾自地走掉。多余的字一个都懒得用。大多数时候他跟人打架不需要什么理由,也很少去主动招惹是非——即便那天赋异凛的格斗技巧总会招来一堆又一堆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他也是照单全收,权当日常锻炼。
镇子里就那么三个中学,没人不知道并盛的高中部美术课代表云雀恭弥——画画的好,打架比画画更好。
交流障碍这个词在对着动物的时刻才在自己的心里最为清晰。蹲在地上半余小时,腿部肌肉差点跟水泥灰地结成一体。指尖反复磨蹭掌心处温暖的毛发,猫咪的舌头润泽的触过来带着些许的颗粒感,舒服到了界限后开始下意识噬咬起抚摩在耳后少年那还带着点点血迹的手指。云雀只觉轻微的刺痛,眼底里漾着的仍满是宠溺之情。咬破了也无所谓。边这样想着边搂过手中毛茸茸一团身体用嘴唇贴上那湿漉漉的小鼻子。
雪停了。
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走回小区门口才不过上午十一点半,天色看起来却像是日落西山——当然,今天并没有太阳。包括垃圾桶在内到处都是一片昏暗的灰白,除了……
好吧,除了某团比起垃圾桶更像垃圾的不明物体。
云雀恭弥额头上跳起一根筋,他实在很想把那个穿着橄榄绿外套和身边垃圾桶身一个色的家伙直接丢进焚化炉——虽说,处理这么大件的污染品似乎有点麻烦。
“喂。还活着吗。”
靴尖踢了踢面前不知是睡死了还是真死了的青年,忍了很久才没有照着那张伪装得很无害的脸直接踹下去。云雀终于还是伸出手去不耐地放在对方鼻尖下方探了探,不料那比纸还白的皮肤上蹙着的眉梢立马抖了几下,紧接着自己的手腕连带身体一并被拉了过去直直跌进对方沾满积雪的怀里。
二话不说就是一拐子招呼上去却只是削飞了那个欠揍脑袋的一撮墨蓝发丝,手臂上的伤口因为刚刚的大动作又撕开些许,偏偏身下半坐着的人还正好死死钳住了那个位置,惹得云雀眉头也跟着抖了抖,暗自不爽这家伙怎么总是能占到自己的便宜。
“Kufufu……本来以为我真要死在这里了,幸亏你路过呢。”
膝盖用力撞向对方腹部顺势向后抽身站稳,今天这难得的假期他不想全盘贡献给肢体交流,干脆捡起袋子头也不回继续向自家单元楼走去。谁知身后响起的咯吱咯吱踩雪声宣告了这事还没算完,他忍不住回转身子决定贯彻实行对大型垃圾的处理措施——
“恭弥。”
耳廓接受到的声波讯号少见的优柔又带了点含混,比倾倒在肩头的重量更令人分神。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对于他人称呼的禁令,借着楼道铁门缝隙的光线少年猛然嗅到比铁锈更浓厚甘醇的气息自身旁的男子一簇簇生发开来。左边胸口被晕染出温热的花朵,云雀禁不住产生了强烈的幻视,直到压在自己一侧的男子再一次地,轻声叫了自己的名字。
恭弥。
六道骸只是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右眼在隐约的暗光里折射出妖冶的红。冰凉的左手缠绕上云雀刚摘掉围巾裸露在外的下颌,轻轻抹过一指朱姹。
似乎过了很久,云雀才在粘稠的触觉与嗅觉包裹中反应过来,那是血。
很多很多的,血。
云雀恭弥手上端着医药箱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违和。这一点当事人其实一早已产生不良自觉,只不过当另一个当事人一副完全看不出哪里快要死了的模样一脸痞笑晃悠进客厅的时候他才深刻认识到自己有多蠢。
“谁允许你进来的。”
躲过那个看起来如果被砸到应该还是会很疼的小箱子,六道骸却仿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般,顺手将不知何时脱下来的湿漉漉大衣挂在手边的椅背上。“外面那么冷,我亲爱的云雀君也不会希望明早上学时看见一具横陈在门口的尸体吧。”
“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变成尸体。”
“哦呀哦呀,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罪魁祸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姿势惬意地舒展开两条长腿,略带调侃的笑容朝向斜侧面一脸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了表情的少年,一边拾起脚边摔散开来的医药箱挡住那只怒气冲冲的钢拐。
“Kufufu^……多谢你准备给我包扎伤口来着呢——还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孩子。不过很遗憾,那些血都不是我流的哟。”
“…………”
“嘛,虽然差点死了倒是真的……这种天气在室外躺一宿果然还是会出人命的。”
“死吧你。现在,马上给我消失。”
云雀眯着眼对向这个不停自说自话的混账家伙,本来懒得活动的声带此刻却异常兴奋——虽然事后,他完全记不得自己和对方说过了些什么。
房间里所有能用来作为械斗的物品都在对殴过程中派上了用场,但赤手空拳的六道骸却并没有让云雀占到太大的优势,这让他不禁有些隐约的焦躁。直到战斗场合从一片狼藉的小客厅转移到了卧房的门页边,浓烈松节油的气味扑鼻而来一瞬间惊醒了打得正酣的美术课代表同学——结果神经反应慢了半拍导致的后果便是被对方突袭过来的身肢狠狠压翻在地撞开了身后半掩的门。
呸。一口带着血的唾沫直接啐向那张一看就让人火起的脸上,“他妈的给我起来。很重啊你不知道么。”
“Kufu~如果我说不呢?”
啪嚓一声过后是刺鼻的气味更加肆无忌惮地蔓延,透明冰凉的油液溅了两人一头一脸。最后是六道骸花了吃奶的力道才钳住了身下少年紧握着新鲜出炉凶器的手,而没有让丑陋的碎玻璃瓶底对自己那俊美迷人的脸蛋造成毁灭性的后果——没准云雀恭弥这一下子来得并不只是为了给他整整容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
不过这个不请自来的变态顶着一脸优雅自如的笑容给自己包绷带时云雀并没有阻止。懒得管了,虽然很烦人不过暂时就随这家伙去吧。反正打也打够了,收拾现场多一个劳力总归不是坏事。
不经意斜眼望到对方右眼角那一道浅浅的血痕,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有些异样,忍不住前倾身子探过去死死盯着看。
“喂。”
“都说了叫我骸了。”
“……你那右眼是怎么回事。”
“哦呀?隐形眼镜而已。”唇角上扬成微妙无懈的弯弧,“这可是特殊定制款哦~~”
“切,还真是奇怪的品味。”觉得答案意外无聊而缩回身子去的云雀抬起胳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不留神扯到之前的伤,又是几点红梅在惨白的纱面上绽了去。
“啧啧。”
别过另一只手准备去缠紧松散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被自己轰去清理客厅的男人却又一次绕了回来,皱着眉头弯下腰笑盈盈看着自己。
“干嘛。”
“恭弥,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啊。”
“喂,谁允许你这家伙直接叫我名字了——”
钻心的疼痛自伤口呼啦啦爆裂炸开,云雀恭弥偏了头眼见着那把直挺挺戳进血肉里的油画刀斜向拖拽出一泓暗泉,红得跳脱,还途径几块不大不小的锈斑。
“如果是你的话…我猜一定能画出很美的颜色。”
紧握着木质刀柄笑颜欢愉的男人眼神透出爬虫类冷血动物的凉锐,幻觉斑斑点点扭曲拼接成诡异图景,云雀的脑子没有因撕裂的痛觉而更为明晰,相反那经由苍白指尖传来的淡淡莲香和甜腥,逐渐麻痹了全身的知觉。
喉间窒阻,音感残缺,色彩失真,逻辑混乱。
“Kufufufu……不过,果然我还是舍不得一次就全用完呢。”
失去力气的躯体匍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艰难地撑起头,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越来越抽象快要只剩点线面的视野。潦草的线条,大块的暗调。天是阴的。
叫六道骸的那个轮廓在不远处蹲了下来,滴血的油画刀尖戳在角落未干的画布之上发出嘣嘣的声响。然后云雀听见他再一次地,笑了。
“原来你也看不见么。”
折转的脸分割成无数碎块,喀啦,喀啦,喀啦啦啦。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