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凰台》夏殊音

8、相遇（3）

　　“金建，快去。”一看落到地上的大半块蝎饼，刘弗双眉微蹙起来，淡淡吩咐。
　　“谨诺。”金建闻言立刻折去食肆，不多时就拿着两块蝎饼返回，将饼塞入许平君手中，柔声道歉，“抱歉了，刚才不小心弄掉了你的饼。这是我加倍赔你的，你拿着这些，不要哭了好不好？”
　　“不、不，我不要这些……”许平君却不依起来，将两块饼扔得远远的，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要你赔，我就要病已阿兄给我买的那块蝎饼……你还我，你还我……”
　　“平君阿妹，别哭了。”刘病已在她身边蹲下，轻声安慰道，“你不要那人赔你么？那这样吧，我再去买一块给你，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人也不是有意的，你就不要再哭了，这样很为难别人的。”
　　“不……”许平君只是拼命摇头，任是谁哄谁劝都不依，“我什么不要，我就要你买给我的！呜呜……”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许平君大哭不止，无论金建和刘病已怎样安慰都毫无成效，倒是让她越哭越大声了。那哭闹引得道旁行人驻足，在她身边围成一小圈轮番哄劝，却是谁都没有办法止住她失控的哭泣。
　　正在这时，上官家一行经过此处。听见人群中传来隐约的小女孩哭声，上官念君猛然推开车戻一看，当即变了脸色，脑中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翻覆而起，尖锐地呼啸着向她袭来，深深记忆里的黑暗依然无法挥散，将她包围在最中间，令她窒息……她扣在车戻上的手都在索索发抖，那女童的哭声传入耳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照不进阳光的阴影里，霍霍鞭声凌厉打在身上，无论怎么哭喊奔逃，也还是躲不开。
　　那段记忆像是要将她钉死在此。
　　她只听得那声音就已脸色惨白，连命令御者停车的程序都省去，直接从车上站起身来，一手挥开户钥，拎起裙裾就从行驶的軿车中跳了下去。軿车的速度太快，她落地时踩在襦裙长长裙裾上，被引得脚步踉跄出去，身形不稳几乎摔倒，更是差点撞在不及避让的后车上。然而她已根本顾不得这些，刚一站稳，就径直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阿姊！……阿姊你干什么呢？”见她这样不要命地跳下去，上官夙吓了好大一跳，根本来不及拉住她，待回过神来出声唤时，她早已消失不见了。他心中焦急，赶忙大叫御者停车，又唤卫云华，“云姨，我们快过去看看！”
　　上官念君急奔过去，拨开重重人群挤到最中间，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在大哭，一个和她年岁相仿的男孩子蹲在她身边安慰，又有三个少年站在那小女孩面前，为首的那人表情冷漠，一副与己无关的悠闲模样。看那人的面目有些熟悉，她略略想了一想，认出那正是方才与上官夙说过话的奇怪少年，没想到又在这里遇见。
　　“怎么回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这情况似是明晰，上官念君甫一站定就已看得明白，顿时动了真怒，想也不想就向那少年冷冷问道，“你们欺负她了？还这样让她哭放着不管，站在旁边看热闹？看着好玩是么？”
　　她向来性情冷淡，从不愿多管闲事。这番激烈的愤怒质问出自她的口中，自然是稀罕得堪比彗星撞地球。倘若薛瑾言此时在场，定然会被她的失常行为吓得半死，一定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然而那一长串攻击下来，少年只漠然瞥了她一眼，随即冷冷转开视线，一个字也没有说。
　　“姬君，你是误会了，其实不是……”金建被两边刁难得满头都是汗水，刚对上官念君解释了几句，还没说清楚，身边金赏就横过来一记眼色，让他不得不讪讪住口。
　　“小妹妹，他们刚才欺负你了是不是？”见三人都不回答，上官念君转头再去问那个大哭不止的小女孩，得到对方的呜咽认可，她便站起身来，朝那少年冷笑，“一群人都老大不小了，还要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女孩，真是了不起！”
　　这场景有些滑稽。上官念君虽然比同龄人个子高挑一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两三岁，然而还是脱不了垂髫幼女的童稚模样。旁人见一个小女孩突然挤进来，说话口气明显是超出她年龄太多的老成，正在大哭的女孩年龄和她相仿，却被她称为“小妹妹”，连那比她大得多的三个少年也被她说成了“老大不小”，都暗自惊骇不已——虽然当事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刘弗漠然不应。
　　“快给她道歉！”上官念君冷冷扬高了声音，却只换来刘弗的毫不理睬。她怒意更甚，起腿就是一式横踢向他击去。
　　那动作如往常一般快如闪电、疾逾旋风，只是这一次竟然出了好大的岔子——攻击结束，她迅速收势后撤，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出击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对方依旧冷着脸站着，一点反应也无——然而她经受了多年艰苦非常的训练，肢体反应远比大脑反应敏捷。第一式失败，她连原因也未及细想，紧接着右手探出，一记手刀凌厉斩下。
　　那女孩的个子比自己矮了好多，竟然接连对自己进行招式奇特的攻击，连漠然如刘弗都觉得有些好笑，窒了片刻才勉强捺住笑意，伸手架住她斩下的手刀，淡淡开口：“够了。”
　　以往实战的时候，她都是以速度与力量取胜。然而今日，连续两次出势都毫无效果，第二式手刀还被他轻易截住，她心中惊惧莫名，等稍定心神后看清周围情况，才终于明白了原因。
　　——以前无往不胜的时候，她是身高一米七五的十七岁高中生；现在之所以莫名其妙连续失利，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五岁”的“小女孩”，身高与那少年相差太大，连基本的肢体力量都不具备，有何攻击效率可言？事出突然，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这才闹出了笑话。
　　他架住她的力量也不大，她仿佛被烫了一下，急速缩回手来，半途中手指不巧勾到他的衣袂。引动之下，一支圆管从他袖中无声滑落，落在地面上滴溜溜滚动了几周，看起来似乎是一支笛子的模样。但她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他已迅速弯腰拾起那支圆管，仔细拭去上面沾染到的尘土，之后郑重放回了袖中，仿佛那是他最重视的宝物。
　　“姬君不要错怪从兄了。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与从兄无关。”旁观了太久，金建终于忍不住了，顶着兄长的冷眼，硬着头皮站出来解释，“先前我撞着那位姬君，弄掉了她的蝎饼，本来已经赔了她新的，但她却始终哭闹不止……我也没有办法，才弄成如今的模样，姬君要怪就怪我好了，只是请不要为难从兄。”
　　“是这样没错。我也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平君阿妹就是哭个不停，大家都没有办法。”刘病已回过身来，充满感激地向上官念君笑笑，“多谢姬君相助，只是此事与三位公子无关，姬君切莫误会。”
　　听金建解释时，上官念君尚且半信半疑，之后刘病已也站出来说话，她才敢肯定自己这回是完全管错了闲事。正暗自觉得有些尴尬，关键时刻，上官夙、卫云华和上官家的一干随行奴婢终于费力地挤进重重人群。一看她正在此处，卫云华急切道：“少姬，你可让公孙好找了……我们快走吧！”
　　庆幸卫云华及时无比地出来解了围，上官念君趁机答应了一声，撇下一众看得瞪眼的旁人，拉起上官夙的手，飞快地向自己乘坐的軿车跑去。

作者有话说

　　哇哈哈哈，不打不相识啦~接下来亲们期待已久的JQ就正式上场啦~
某音敲锣打鼓仰天大笑，被当成神经病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