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4零言碎语》宁兰

21、踏雪

　　“皇上？”
　　雪后初晴，肃穆的养心殿被暖暖的阳光笼着，一时温馨许多。隔桌对坐商讨政事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不经意抬头，见皇上眯眼颔首似在沉思，怡亲王不动声色地起身，冲苏培盛招手，后者很有默契地递过一张毯子。晨起折了支梅花，过会儿底下人应该就能送来——哪晓得手刚触到皇帝的肩头便被迅速捉住，皇帝一双皓眸原无半分睡意，笑吟吟地盯着自家惊讶的贤弟：
　　“朕不困，只是刚看怡王有些呆了，一时没顾上回答。王子刚才说要回府去看看？那先陪四哥出门走走，然后再让人送你回去。”
　　苏培盛在皇帝开口时就脚底抹油溜得没了踪影，允祥的脸随着胤禛的话红一阵白一阵变换颜色，恼怒、感激、伤怀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最后只凝成淡淡一句“奴才接旨”。
　　“你这气性，怎么越来越大。”胤禛噗哧笑了，不由分说把允祥拉在自己身边，“乏了没？要不先躺一会儿？”
　　“皇上要逛园子，还是早点动身的好，等太阳落山天就该冷了。”语气依旧沉静，却没拦着皇兄抚在背后的手，直至苏培盛和一个小太监捧着两摞衣帽出现，怡亲王才又皱了眉头。
　　“皇上，奴才整日在外面惯了，并不觉得冷，倒是您应该多著些衣服。”
　　“是么？你在屋里呆了这么久，手不是照样比朕凉，还敢说身子骨结实。”
　　政事咱不懂，可是到了私事上头，殿下很少能赢了圣上——苏培盛暗自腹诽。果然，走出养心殿时，被裹得很显笨重的怡亲王踉跄一步，有那没眼力见的想上前凑趣，被一个刀眼生生拦下——不想活了，没看到殿下的手在皇上手里？

　　大雪从夜间一直飘到正午，虽还松软也积了厚厚一层，在两双皮靴下咯吱咯吱地唱着不成曲调的歌。胤禛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不料双眼被雪面反射的阳光刺痛，只得停下脚步。
　　“皇上，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回头找太医看看？”允祥转过头用身体挡住阳光，掏出帕子给胤禛拭干泪痕。
　　“好多了，接着走吧。”胤禛重新握住允祥的手，不急不缓道，“朕只是觉得这园子冷清了些，别人不提，天申怎么不领着六十甘珠尔他们出来玩？”
　　“上次六十撺掇天申出来堆雪人，回去就发热了好几日，皇上为这事好生训了天申一顿，他哪里敢再来触您的眉头？”提及孩子们，允祥终于收敛了往日的严肃，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
　　“这孩子，聪明不像你，淘气么……和你也比不了。”
　　“还请皇上明示？”
　　“你小时候，听话的时候是规规矩矩不肯出一点差错，要是闹起事来连四哥都头疼。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刚下学你就跑没影了，紧跟着皇父就派人命我进宫，说有个小魔头攒雪球到处追着人砸，力气不大准头还不错，要不立刻降服了不知有多少人会遭殃。”
　　“后来四哥就把我拎回去洗了热水澡又灌姜汤，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连皇父都哭笑不得。”陷入回忆的允祥不禁莞尔，旧日称呼脱口而出却不曾察觉。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亏你还记得，人不大躲得却快，为了不被抓竟敢洒四哥一身雪。”
　　“那不是没看清楚是四哥吗，不然我怎么敢……”声音猛然中断，胤禛正自纳闷，忽见允祥俯身抓了把雪，“皇上可否准奴才再造次一回？”
　　“当然不准。你又不是孩子，不知道爱惜身体吗？”雪花易主，倒并未落地，点点冰凉自允祥的额头化开，人前威严的天子此刻勉强板脸，“这下扯平了。”
　　“皇上……”允祥略带不满地低声抱怨，旋即睁大双眼，双唇开了复合，一股红润从脸颊迅速烧到脖子。
　　“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反正这里也没人。”胤禛不在乎地抿了抿嘴唇，仿佛适才惊世骇俗的举动从未发生。“你在乎的，四哥也在乎；你不在乎的，四哥也要给你。别总担忧那些有的没的，真乱了心，就想想四哥今儿跟你说的话，想想你在四哥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嗯？”
　　“四哥……”一股寒风吹过，允祥的胸口反是灼热，回握住胤禛的手，朝避风的亭中走去。稍有些烫的酒水入腹，一扫寒气；熟稔的诗词互答、黑白厮杀，更与潜邸生活别无二样。

　　“王爷，皇上命人将梅花送到书房了，您……”
　　允祥轻叹，过分心有灵犀，或许也会成为一种……负担。

作者有话说

　　这个段子很早以前开了个头，这两天总下雪，今早鸡血上头就一气呵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