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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第四章:

      我有些慌了,语无伦次地朝他大叫:“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太傅手里弄出来,你怎么能说死就死!”
      他又朝我翻一记白眼。
      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力气朝我翻白眼。
      我想他大概已经神志不清了,赶紧手忙脚乱地用手堵他的伤口。
      他拦住我,没好气地道:“谁说我要死了?”
      我一怔,指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疑惑道:“你不是说那个不能碰的地方‘就在这里’吗?”
      “那个不能碰的地方,”他已经指上伤口,重新比划道:“就在这里……往上一分处。”
      我一愣,随即大怒。
      “你还是男人吗?前面干吗说话只说一半?故意吓唬我很好玩吗?”
      “我还没说完就被你急着打断了。”他不紧不慢地回道。
      我顿时语塞,只好气愤地朝他斜瞪一眼。
      他被我用瓷片插入的伤口还在流血。
      我悻悻咽了口唾沫,哼道:“你确定不是这里?你的伤口可是一直在流血不止。”
      “你插这么深这么粗暴,”他朝我翻起第三次白眼,“我如果还不流血,那才真是死透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这番话,听上去十分的别扭。
      好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因此我非常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他的话。
      然后我觉得,他分明是在怪我不懂技巧。
      我十分地不服气。
      因此我对他道:“不插这么深这么粗暴,太傅能放了我们吗?”
      然后我突然想到,太傅放了我们,是因为阮双最后威胁了他。
      这和我插得深与浅,温柔与粗暴,完全没有关系。
      我顿时有些泄气。

      他已经扯了一块裤脚,堵住脖子上的伤口。
      他腿下的肌肤因此暴露出来,在阳光里泛出淡淡的绛紫色。
      我想到他的腿被紧紧绑了很久,于是转身寻了一把船头割缆绳的小刀,欲将他腿上的绳索弄断。
      他还是向先前一样试图阻止我。
      不过他阻止我的手没有什么力气。
      我一把推开他,直接把绳索割断了。
      他身子晃了一晃,人便从椅子上毫无声息地往下滑。
      我伸手,满满抱住他。
      他的确瘦了很多。原本在我记忆里那高硕的身躯此刻摸上去单薄得很。
      “太傅虽然那天没有烧死你,但是这些日子来……对你很不好,对吗?”
      “别管林献寒了,你自己回柳源那里去,好吃好喝安度余生吧。”他不答,只是无力靠在我身上,轻声道。
      我咬了咬唇,不吭声。
      “想必柳源待你很不错。”他侧头努力看着我,又淡淡道,“你还能上人,还知道不举……”
      我看着他,道:“你忘了吗?你说过,如果我敢放太傅一条生路,你就化成厉鬼,让我这辈子都不举。”
      他愣了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我很生气,“不举是大事,开不得玩笑。”
      他笑得更是开心。开心里头,还莫名夹带着一丝邪气。
      我恶狠狠瞪着他,胡搅蛮缠道:“就算我不举了,我也要压人!”
      他闻言突然隐匿去笑容,看住我。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
      然后他平静如水地道:“把我化成厉鬼让你不举的那些话,都忘了吧。”
      这回轮到我愣了。
      “你不想报仇了吗?”我急道,“难道你和太傅相处了百日,你就被他感动了吗?”
      “我是在想,你既然已经不举了……肯定身子也是欠佳……”他不紧不慢道,"那我应该会比你活得长一些。所以恐怕无法化成厉鬼来缠住你。"
      我立马朝他“呸”了一口。
      “明明我比你小,当然是我活得比你长!”我朝他梗直脖子道。

      我们顺江而下。
      我想我外公曾经联手太傅害过他,他肯定是不愿意见我外公的。
      所以我没有再回外公那里。

      他的身体似乎很糟糕,很快就在船板上昏睡了过去。
      江风飒飒,吹拂过来,吹起他的发丝,吹上他的睫毛,清冷得和江水一样。
      我摸了摸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脚。
      冷得很,凉得很,没有一点的温度,几分不真实的飘渺感觉。
      于是我把自己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他动了一动,睁开那一双一如既往凄美的眼睛,在阳光里看着我。
      “你自己快回柳源那里去吧。”他轻轻催促我。
      我看着他,咬住唇。
      他伸手,又推了推我。
      没有什么力气。
      “我一个人回去肯定会不举的。”我朝他认真道,“不举是大事。我不要不举。”
      说完这句我不再看他,直接跑到了船头去摆浆。

      ===
      这条江叫泗水。
      泗水的北岸,是太傅的地盘,泗水的南岸,是我外公的势力。
      太傅和外公,都没有诚心要打仗的意思。所以我顺江下去十几里后,便只见青山绿水,再无军营。
      后来江面变得十分宽阔平坦,两岸都是商贾码头。
      南疆盛产稻米和矿品,北方有丝绸与茶叶,所以来往十分热闹祥和。人们忙着自己的生意,一点也没有家国分裂的隐忧。
      这和我在京城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就算我们争得头破血流,这些布衣百姓,没有人在乎,这天底下究竟是谁做皇帝。

      我不想让人找到我们。
      所以我先在泗水的北岸当掉我身上的玉佩,得了一笔不小的银两。然后我又重新回到南疆。

      阮双一直半昏迷着,只要有些清醒过来便督促我自己回我外公那里去。
      我不想理他,所以有一次他又这样说时,我就直接了当告诉他,我耳朵不好,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气得朝我翻白眼。

      我带着他在江边的一个小镇里盘下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就里外两间。外间有灶头,里间是一张床。
      打开里间的窗,就能看到外头的江水,奔腾肆意,川流不息,好像携带了所有的感情一样。
      盘给我们的是个老头,就住在隔壁。
      他说,这本是他小儿子住的地方。但是他小儿子在南疆服侍一位先生起居,结果那位先生教了他不少东西,他竟然因此服侍出一些心得,十分受用,远近小有名气的样子,甚至京城也有人来请他做事,开价不菲。因此小儿子就去京城闯荡了。
      这房子便自然而然地空下来。
      我很想纠正他,南疆已经自立为国了,他所说的京城,已经再也不是南疆的京城了。
      不过我没有纠正他。
      我想,他们其实是不关心的。

      当晚安顿好阮双后,我觉得肚子饿了。
      于是我跑出去,想买些吃的。
      夜深了,晚市早就关了。家家户户门口上都亮着灯笼,在夜雾里透出橘红色的光芒。
      我揉了揉空荡荡的肚皮,朝着灯笼光咽口唾沫,悻悻折回。
      折回的时候我路过隔壁那老头的屋子。
      里头亮着支蜡烛,他似乎还没有睡的样子。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敲门。
      老头开门,问道:“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头,直截了当道:“我想吃东西。”
      他拿了些生米和地瓜给我。
      我没有接。“我不会做饭。”
      他看了看我,又进屋去了。
      很久之后他出来,手里捏了四个馒头。
      “已经冷透了。”他道,“不过你回去蒸一蒸就成。”
      我向他道了谢,揣着四个馒头兴高采烈地回了屋子。

      然后我发现,他说得十分轻松,我却觉得难得要命。
      光是生出一把火来,我就折腾了足足半宿。
      就差没有把屋子一起点烧起来了。
      我想到以前我在皇宫里的时候,到处都有暖和的火盆,随到随燃,一点也不费事的样子,不由十分佩服那些服侍我的太监们。
      不过好在我还算是聪明,总算把火生了出来。
      我赶紧拿过一个锅子,把馒头放进去,搁在火上。
      然后我到里屋去看阮双。

      他恰好醒着。
      我想他肯定也是不会生火的,因此便立到他面前,得意洋洋问道:“你一定不会生火做饭,对不对?”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更加得意,大声向他宣布道:“我比你行,虽然我也不会做饭,但是我会生火!”
      他看了我半天,再一次道:“你还是快回柳源那里去吧。”
      我十分生气。
      我曾经是一国之君,好不容易生出个火来,他竟然连一句嘉奖的话也没有。
      放眼上下五千年,有哪个皇帝,是会生火的?
      怎么说我也应该名垂青史。
      他没有嘉奖的话也罢了,竟然还说出这么一段让我扫兴的话来。
      我瞥了他一眼,道:“我回我外公那里,那你呢?”
      他没有说话。
      我呸了一口:“你要回太傅那里去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更加生气,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的衣袖撸起来。
      如我所料,他的手臂上,布满了各种新旧瘀青。
      “你干嘛一定要回太傅那里去?”我敲着瘀青愤懑道,“太傅对你又不好!”
      他默默蹙眉看着我。
      “就算你是自责懊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可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将他扶起,朝向窗外的江面。
      江上一轮圆月,大如银盘,照得江面,银光粼粼,五彩流溢。
      “你看,”我指着滔滔浪花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你为什么偏偏想不开,一定要自己惩罚自己?”
      他侧了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十分诧异地看着我。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我也侧眼睨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却突然开口,问道:“那天山顶上我和林献寒的话,你统统都听到了?”
      他把“统统”两字,咬得很重。
      我一怔,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猛然被鞭子抽打上去了一样。
      有些东西从心底流淌出来,迷了我的神思。
      我不由松手,呆呆望着他。
      他也沉敛地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松手,侧头看着外头一江波涛汹涌。
      江风从窗缝里挤入,不知为何,冷得很。
      我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重新扭回头,把心一横。
      “我都听到了。”我对他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脸色一白。
      我不管,直接问道:“你们说这天下与我一分关系也没有,那么我想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月色朦朦,照上他的脸,他的脸,被照得惨白,彻底地失去了血色。
      我锲而不舍地等,等了很久很久。
      我等他的回答。
      最后,他闭上眼睛,简单而急促地回了我四个字: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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