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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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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呆住呆住再呆住。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被侍卫们拖到了小船上。
有人抛锚有人起浆。
小船开始悠悠驶离大船。
江面上腾起水雾,飘渺萦绕,迷人神思。
烟色弥漫之中我想起太傅刚才的话。
太傅对我说:“我与陛下就此别过。此生再不相见。”
然后我又想起了阮双刚才的话。
他对我说:“即便这辈子再没有了我,你也都忘不了我。”
江水滔滔,好像是时间一样,阻隔在我与他之间。最终的最终,会冲刷走所有的一切。
我不要一切都被冲刷走。
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好不容易盼来的一点希望再次抹掉?
我咬咬牙,一把推开侍卫,从小船上跳了下去。
已经暮春了,可是江水还是冰冷的。
我的水性不是很好的。
我努力扑腾,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大船旁。
我能听到身后小船上侍卫们的惊呼声。
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所以我赶紧抓住船绳,费尽力气重新爬上了大船。
江水顺着我的衣摆,滴落在船板上,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一样。
我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跌跌撞撞再次往船舱里闯。
阮双依旧是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仰头冷冷看住太傅。
太傅立他对面,也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有一瞬间,我以为时间静止了。
可我知道没有。
因为阮双消瘦的脸颊上,多了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你凭什么打他?”我大叫一声冲上去。
太傅反应甚快,转身连退数步,把剑拔了出来。
我管不了太傅,回转身体蹲在阮双面前,看着他。
“你干嘛不还手?”我气呼呼地道,“太傅这样打你,你还要他?”
他看着我,神色不清。
我想了想,又忿忿补道:“你如果喜欢被人打的话,跟我说啊!我也可以打你的!”
他还是看着我。
然后他开口,轻声而坚定地对我讲了一个字:“滚。”
我愣了一愣。
身后有金属的声响,我回头,那些小船上的侍卫已经重新回来了。
阳光照在他们的兵刃上,金色的光彩。
我看了一眼,非常镇定地回头,盯住阮双。
“我不滚。”我对他道。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要我滚也可以……”我迎上他恶毒的眼神,干笑一声补道,“不过你要和我一起滚。”
说完这句我猛然转到他的身后,伸手,将先前藏在袖子里的碎瓷片抵上他的喉头。
他没有动,也没有反抗。
我抬头,看着太傅,威胁道:“你不放我们走,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我想太傅既然当时在山顶都不愿意杀他,应该是不希望看到他死的。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太傅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阮欢,”他淡淡道,“你现在放开他,一个人走,我不会追究你。”
我一怔,随即微愠。
“你以为我不敢杀他?”我提高声音对太傅道。
太傅看了看我,随即不以为意地朝侍卫们招手。
侍卫们立刻向我逼近了好几步。
“好。太傅。”我也朝他微微一笑,“既然你不信我会杀他,那我就杀给你看。”
然后我直接手腕发力,用瓷片划破了阮双颈下的肌肤。
他的肌肤,和他的嘴唇,和他的舌尖一样,也是寒冷得很。
可我立马感到了一股温湿流淌上我的指尖。
我努力稳住自己的手指,不让它们颤抖。
我的确稳住了手指,但是我感到太傅没有稳住,至少,他头上的冕旒,没有稳住。
十二道冕旒在空气里胡乱而轻微地晃动着,似乎是在考验我的忍耐极限,也是在考验太傅的忍耐极限。
我咬牙,手上再次发力,把瓷片往阮双的脖子里,再送了一送。
这一回,我感到阮双在我的手底下,也微微颤抖了一记。
我想,大概我已经割得很深了。
我忍不住低头。
他的脖子被头发遮挡住。我只看到,一丛殷红从乌黑发丝间蜿蜒而下,爬上了他雪白的衣襟。
我觉得我已经到了我忍耐的极限。
我想到我忍不过太傅,心里头有些沮丧。
但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我的忍耐极限比太傅低,恰好证明了我比太傅更在意阮双。
这样的话,将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阮双面前说太傅的不是了。
更重要的一点,太傅这般在意阮双,也只能甘居人下。而我如今在意的比太傅多,自然档次也高上不少,所以我不甘人下,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想到这一点,我又非常高兴。
我正想得开心,却听太傅开口,低低道:“退下。”
我回神抬头,发觉先前将我逼得紧紧得侍卫们,如今已经让开了一条道来。
道直且长,一直通到了船舱外头,一直通向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希望。
太傅,竟然也没有忍住。
我一喜,紧接着一忧。
这喜的,自然不用说;至于这忧的……
我觉得我有必要先讲讲清楚。
于是我弯下身来,侧头看向阮双,十分严肃地道:“你要起个毒誓保证,以后都是我上你,不准你上我。”
他闻言,微微皱眉,没有理我。
“否则我就不救你。”我认真地威胁他道。
他终是回过头来,看住我,神色冷淡,不说话。
可那眼神里头,明明白白就写着一句话:“谁要你救?”
我大怒,一把拽住他的肩头。
“救不救你由不得你做主!”我用力,想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所以你起誓也好,不起誓也好,以后都是我上你,不是你上我。就这么定了!”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我无法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
他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可却仿佛是在椅子上生了根一样。
我又努力拽了拽,还是无法将他拖起来。
我心下一凉,不由去掀他的衣袍。
他伸手阻挡。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撩开他的袍子。
他的双腿,被人用绳子固定在了椅子上。绳子绑缚得很紧,隔着裤子深深地凹陷进了肉里。
固定得这样紧这样久,他的腿一定麻了。
我十分狐疑地看了看他行动自由的手,道:“你喜欢被人绑吗?你若喜欢可以告诉我啊。干嘛要让太傅偷偷摸摸来绑你?我也会绑人的啊!”
他垂睫,没有吭声。
我将手里的碎瓷片抵上绳子摩擦,想把它们割断。
他再一次伸手,阻拦我。
“我已经没有长久端坐在椅子里的力气了。”他终是轻声地道。
我一怔,抬头看着他。
金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病态的惨白,病态的恬静。
我朝他恶狠狠呸了一口。
“那你刚才吻我咬我的力气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等他回答,我重新低头,专心致志地开始用碎瓷片割绳子。
我才不管他能不能走。就算要爬要滚我也要让他爬走滚走。
他突然又伸手,一把从我手里抢过碎瓷片。
我气得要死,刚想张口骂他。
可才抬头,就对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刀。
不知何时有个侍卫贴近,正拿着刀要朝我的身上砍下来。
可是他砍不下来。
因为阮双已经抬手,死死捏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阮双的手指尖,还夹着我的碎瓷片。瓷片尖锐,和他的眼神一样,锋利如刀,嵌入那侍卫的手腕里,终是逼迫着他拿捏不住。
“哐当”一声,刀落地。
我慌忙避了一避。
然后我愤然扭头,看向太傅。
“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杀你的好机会。”太傅不咸不淡地回应着我的愤然。
随即他扭头,又看向阮双,摇头道,“没想到你还悄悄撑了最后一口力气。佩服佩服。”
阮双半挂在椅子里,大口喘气,正用十分无奈的眼神瞪着我。
听到这话他回头。然后,他缓缓伸手,用沾满血的碎瓷片抵住自己同样满是鲜血的脖子。
“我还有一口力气可以杀自己。”他边喘边笑着回道,“林献寒,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这下太傅的脸色倏然变了。
“你要跟他走?”他问道。
“是啊。”阮双微微仰头,朝他淡淡一笑:“你既然改主意要杀他,那我也改主意了。”
太傅的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我赶紧将阮双连人带椅子往外头拖。
太傅没有拦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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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阮双抱上小船,自己也上船,然后我解开绳索,努力划桨。
我不太会划桨。划了好半天才划出去一些。
太傅并没有派人来跟住我们。
我察觉已经划远了,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道:“还是你的威胁管用些。”
他没有笑。
我回头看着他。
他十分艰难地半挂在椅子里,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捂住自己脖子上先前被我划开的伤口。
血还在流,流了他半手
我连忙丢下浆,跑到他身边。
“你要紧吗?”
“你以前用割颈这样的法子杀过人吗?”他不答反问。
我想了想,摇摇头。
他盯着我看,眼神立马变得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毒辣。
“杀人是不对的。”我对他的反应莫名其妙,只好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是一件大好事。说明我不是一个暴君……”
“你知道人的脖子两侧有地方是割不得的吗?”他不耐烦地打断我,“那两个地方只要轻破,就是流血不止,血竭而亡。”
我再一次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
我想,他可能是不大满意我的孤陋寡闻。
这死穴一事我的确不知道,但是学海无涯,这又怎能怪得了我?
不过,我若表现得好学一些,说不定他会有所满意。
于是我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告诉我,那两个地方在哪里?下次我拿你威胁太傅的时候,我保证,一定不碰它们。”
他用手抵上我先前划破的伤口,伤口里,还有血在不断涌出。然后,他朝我翻了翻白眼,冷冰冰地回道:“就在这里……”
“什么?”我眼前一黑,忍不住脱口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