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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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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重物掉落地面的声音。荻宫先生慢慢地放开我,但是仍然牵住我的手。
我张口,却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是,是谁……”
对面久久不说话。久到我的手心沁出冷汗,周身渐渐地发冷。
“夏野……你喜欢……霍宁?”
甜甜糯糯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口气。却因为紧张和不敢相信而明显的战栗。……是齐润。
那个爱着霍宁,也被霍宁爱着的人。
“齐润。”我缓缓地开口,“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她太过紧张,甚至到了张口结舌的地步,“我……从,从荻宫先生抱住你就开始听了……”
她顿了一顿,忽然大叫道:“夏野,你真的喜欢霍宁吗?”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荻宫先生的手缓缓地伸过来,小心翼翼的揽住我的肩头。
我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MP3。霍宁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推荐给我听过的信乐团的歌,我仍旧在恋恋不舍地听着。《世界末日》,这是一首很好的歌,好到让我,每次听到那些撕心裂肺的深情呐喊,就忍不住想要流泪。
“世界末日不够远,不是爱你的终点,就算眼睛看不见,我的手会记住你的脸……”
我的手也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记住你的脸了。
窗外的桂花香,又一次漫过我的鼻尖。那股清甜的香味渐渐地渗入我的皮肤,渗入我的心,渗入我的灵魂。我是多么的喜欢这样的味道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霍宁时,闻到的香味。桂花浅淡的金色和着那一天蔚蓝色的天空,还有不止卷舒的飘云,深深地印入我的脑海,再也挥散不去。
忽然的,门铃响了起来。
我坐起身来。霍宁。是你么。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摸索到门边,打开门。霍宁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只看见一片黑暗。一片将我们永远阻隔的黑暗。我只是,无法触碰到你。
“那个……”霍宁搔搔头,“你在……做什么啊。”
“我在等人。”我侧身让他进屋,“我过会儿要出去。”
“哦……”他的声音懒懒的,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那个,我有点事情找你。”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你说吧。”
“那个……嗯……那个”他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一扬声,“齐润这几天一直跟我说你喜欢我。啊,啊哈哈哈……”
他尴尬地笑起来。
我坐在他的对面,安安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知道……这是真的吗?”霍宁犹豫不决的声音让我初次觉得他有点窝囊。
霍宁。我会按照你的希望走下去。我不会爱你。不会插足到你和齐润完美的爱情之间。从以前开始,我就是你的累赘,是你的脱卸不去的包袱。既然现在你想谈,我就借这个机会,好好地让我们,说再见。
“齐润,听错了。”我冷静地开口,声音异常得清冽,“你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喜好。”
可是你就是不知道。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渴望的,是一个能对我温柔,对我好的人。霍宁,你虽然经常管着我,却不是真的在关怀我吧。”我冲着看不见的他微笑,我在黑暗里愈陷愈深,“我不会爱你的。”
“我不爱你,不爱你,霍宁。”
一片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
门铃忽地响起,我站起来,打开门。荻宫先生像往常一样让我安心的感觉从门外扑散到我的身上,我忽然,忽然就真的,觉得眼眶湿润了起来。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荻宫先生的手,背对着依旧坐在远处的霍宁,说道:“霍宁,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他是……那个客人?”霍宁涩涩地问我。
“是。他是荻宫和。”我攀着荻宫先生的胳臂,仿佛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依靠。如果没有他,我就快撑不下去,“我要和荻宫先生出去。霍宁你自己随便。”
我靠着荻宫先生的肩膀,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
我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
电话响起来。“是齐润。”我靠着荻宫先生。
“她说什么?”荻宫先生顺手抱住我。
“她说有事找我。”我感到好累,轻轻地阖上眼睛,“她约我去后街的咖啡厅。她大概是要和我说霍宁的事了。”
“你拒绝了霍宁啊。她知道么?”荻宫先生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也许知道了吧。但是知道了又如何?问题始终需要一个完满的解决。”
“以前的我,选择的是逃避。”我的手楸住荻宫先生的衣摆,“现在的我,仍然是逃避。荻宫先生,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荻宫先生的心脏砰砰有力的跳动通过他温暖的胸膛清晰传来,“每个人处理感情问题的方法都不同,夏野你只是选择了一种适合你的方式罢了。”
“荻宫先生……”我不由笑出声来,“我是不是该说你是个滥好人呢?”
荻宫先生,你太过宠我了。你这样会让我更加害怕,害怕一旦失去你这样爱我的人以后,我的生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们走吧。”
我牵起荻宫先生的手,像是牵起走向前方的拐杖。
齐润的叫声依旧嘹亮而充满活力。她挽着我的胳膊,带我坐进咖啡厅里。
“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想浪费时间,“是关于霍宁?”
“……对。”她沉默半晌,应声回答,“是关于霍宁。”
“今天早上霍宁来找过我了。”我说道,我感觉齐润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起来,“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我不会插足到你们之间。齐润,你尽可放心。”
“……不是。”齐润平静一会儿,又急起来,“可是你确实是喜欢霍宁的,不是么?”
“那你想如何。”我的心在不停的下沉,下沉,沉到包围我的黑暗之中。
“夏野……你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齐润绕来绕去地说话,“我认识你这几年,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让人放心的人,你很安静,恩……与世无争……”
齐润的修饰语让我又想笑,又想哭。
“我很想让你幸福。可是……你爱上的是个……不爱你的人啊!”
终于绕到正题了。
“如果继续呆在霍宁身边,你只会越来越痛苦。我们也会因为你而困惑。现在你有荻宫先生好好地在爱你,你应该满足了。夏野……”
对啊,我应该满足了。我有荻宫先生这样爱我,这样疼我的人,我为什么还要对那样一份不可能得到的爱死乞白赖!这样的我,对于荻宫先生来说,不也是一种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夏野,你离开霍宁,好不好?”
我离开霍宁,好不好?
我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在来到这里之前,甚至在霍宁来质问我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要离开霍宁的准备啊。我早已经准备好真正地和霍宁分开,不再是只是看不见他,而是变成听不见他,碰不到他,从此都感觉不到他。
那么,我就能很容易地忘记他了吧。
“夏野?……”齐润在我身边,声音颤颤的。
他喜欢她,她喜欢他。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第三者。
“我知道了。”我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握住荻宫先生的手,“我会离开他。给我一天时间,一天就好。”
“真的!?”齐润兴奋地提高声调,“那你要说话算话。”
我满嘴苦涩,但是什么也无法反驳。我只能回答。
“当然。”
“荻宫先生,你能陪我演一场戏么?”荻宫先生躺在小床上,任我按摩他的眼睛周围。
“演戏?……”
“对。”我无声的笑,“去和霍宁告别。他再怎么说也当了照顾我的人有十几年了,我如果突然不见,他会担心的。”
“夏野……”我知道荻宫先生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你啊……永远只关心你关心的人么……”
“荻宫先生,你还真是会说绕口令哦。”我开心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他同意了。
荻宫先生带着我驱车前往霍宁家里,只不过一会儿时间,那一幢有着红色屋顶的别墅就到了。在我成人以前,我都和霍宁他们一家住在这栋房子里。他们其乐融融,我也努力地想要融入那份温馨之中,却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住在屋顶的小房间里。霍宁曾经不同意我住在哪儿,说我眼睛看不见,容易磕绊,可是我还是坚持住在那方小小的空间里面。在那里空气的□□,让我感到安全。
十八岁以后,我搬了出去,住在现在的这间,离别墅几条街的一个小公寓里面。霍宁一开始常来我这里,然后渐渐的,他来得少了,渐渐的,他不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美丽的女朋友,还有一个个陌生的客人。
直到,荻宫先生的出现。
可是荻宫先生不是我要的人。这样把他留在我身边,他感到失望和痛苦,我也会为自己的自私而自责。过了今天,就让一切回复到从前吧。
回复到,我还只是个不认识霍宁的懵懂少年。
“夏野,在想什么?”荻宫先生领着我走到别墅的门前。
“没有想什么。”我低声回答。
门忽然开了。我听到霍宁的声音,“夏野?”
“霍宁。”我回答他,“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荻宫先生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们的手指互相紧密地契合,就像真正的恋人那样。是荻宫先生,他给我继续撑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只是我,对不起他。
霍宁的声调疑惑无比:“告别?什么?”
“我要带夏野离开。”荻宫先生沉稳地开口,代替我不能平静的声线。
“啊?”
“我要带夏野离开。”荻宫先生安和地重复,“我会带夏野去日本。”
“怎么会!……夏野?!”霍宁转向我。
“霍宁先生,我已经决定了。我很爱夏野,我会带夏野离开。我会让夏野幸福。”荻宫先生的声音让我想起森林里的深泉,虽然寂静无波,但是满含包容。如果我真的爱上他,那该是一件多么让我幸福的事情。
可惜。感情的事情,我无法随意操控。霍宁让我受伤,而我,只能让荻宫先生受伤。
“带夏野离开?去……日本?”霍宁的声线奇怪地开始颤抖,“你,你,你凭什么!”
“凭我爱他。”荻宫先生深情地说道。他握着我的手,传过来从最初就源源不断带给我的温暖。“我爱他,我会让他得到幸福。”
“可是,可是,”霍宁结结巴巴,“只是你爱他……你无权带他走!”
“我也爱荻宫先生。”
我插进霍宁和荻宫先生之间。
“我爱和,所以我愿意和他走。走去哪里都可以。”
霍宁不说话。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黑暗无限地笼罩在我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荻宫先生的手,能让我感到真实的温度。
“我想说的话说完了。霍宁,再见。”我迅速地转身。荻宫先生半会儿都没有松开紧握我的手,让我稍微有一些安心。
他牵着我的手,大踏步向前走去。
霍宁站在我们的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这样结束了。”荻宫先生带我走到停车场,依着车门,我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结束了。”荻宫先生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失落。
沉寂一时。荻宫先生忽然开口:“夏野……你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么。”
“荻宫先生不要说得你再也见不到我似的。”我微笑,“什么?”
“你能……亲我一下吗?”
荻宫先生的声调一下升高,一下又降低。是不是在害羞?我偷偷地猜测,暗地里偷笑,荻宫先生有时候看倒蛮有趣的。
“好。”我露出大大的笑容,踮起脚尖,嘴唇轻巧地在他的唇瓣上滑过。
荻宫先生当场石化。
我开开心心的,挽起他的手,说道:“走吧。”
远远的,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我的名字。夏野,夏野,夏野。不同于那一天荻宫先生痛至心肺的呼吼,这次的喊声,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悠远,好像要把“夏野”这个名字深深地、永远地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摇摇头。我听错了吧。
从此以后,我要过,没有霍宁的日子了。
即使心再怎么痛,痛得连记忆都要变成一片空白,我也要。过没有霍宁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