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夕风神

3、第 3 章

　　第二天齐润果然一早就来了我家。帮我烧饭，选衣服，看着我给客人按摩。“你真的没有事情要做吗？”我万般无奈地对着齐润。
　　“没事！”齐润兴致高昂，“霍宁让我好好看着你。”
　　“我又不是犯人。”我嘟囔着送走一位客人，洗干净手。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齐润抢在我前头，蹦蹦跳跳地去开门。
　　“你好，我找夏野先生。”低沉的声线，温柔的语气。
　　我缓缓地绽开笑容，对着那个温柔的人：“荻宫先生。”
　　包裹我无限安心的人来了。
　　齐润绕到我的卧室去看电视，我陪着荻宫先生坐在客厅里。他清清宁宁地躺在床榻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
　　“荻宫先生，你好空闲啊。”我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呵呵，我是律师，没有案子的时候当然空一点。”他的眉毛因为说话微微地跳动。
　　“哦。”我不停轻柔地按压他的眼部穴位，我能够感受到他的脸在我的手下安稳地放松。
　　“啊，夏野，”他突然坐起来，“我们出去吧。”
　　“出去？”我停下手，“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啊。”荻宫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在平静中带一点兴奋，“夏野你一定总是呆在家里吧。上次和我出去，你就高兴得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反正我也没有事情，你和我一起出去逛街，一定是很有趣的。”
　　我微笑：“荻宫先生说得我好像女孩子一样。只有女孩子才这样喜欢逛街的吧。”
　　“哈哈，夏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荻宫先生亲切地笑起来。
　　“那好吧，我们走啊。”我慢慢地踱到洗手间，一边洗手，一边向外面喊道。
　　齐润听到我的叫声，急急忙忙从卧室里跑出来，“什么什么，夏野你要出去？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回答道，“和荻宫先生一起。”
　　她跑到我的身边，用好奇的语调向我盘问：“荻宫？外面的客人？这样好吗？他只是你的一个客人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的。”我打断她的话，“我上次也和荻宫先生一起出去过。”
　　“可是……”齐润犹犹豫豫，“霍宁说不要让你出去……”
　　“我不是他养的小狗，我也有出去的自由。”我稍微地有点生气，因此拔高了一些声调。我感觉得到齐润发出惊讶的“啊”的叹气声，呆立在原地。我胜利地笑笑，搀住走到我面前的荻宫先生的手。
　　“那么，我们走了。”抛下这么一句话，我和荻宫先生走出了大门。
　　我一直是很乖很乖的小孩。从最开始，到现在。我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会给我周围的人带来难以想象的麻烦。我是他们的包袱，他们的累赘，如果我不能乖巧安静一点，我会被他们更早地抛弃吧。
　　被霍宁，更早地抛弃。
　　不好，我又有心痛的感觉了。虽然从见他第一次面的时候我就知道，霍宁不是属于我的，我仍然会不由自主地认为他只是我的朋友，只是我一个人的朋友。眼睛盲了以后，我被霍宁带走带在他身边，而那个“只是我一个”的感受却日日地变淡。
　　我是不是太自私。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我确实是太自私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停止这种自私的想法。
　　霍宁爱上齐润的时候，他第一个告诉我。我永远记得他那种从来没有过的羞涩的声音，他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但是他不知道她爱不爱他。
　　放心，她一定会爱你的。
　　她一定会爱你的。
　　我的心，痛得快要碎成了一瓣又一瓣。痛得都快要死掉了。
　　后来的我，逐渐地开始学习压抑。其实我早已经压抑得习惯了，现在只不过换了另一种需要埋藏的感情。
　　三年里面，我不停地心痛，也不停地安慰自己，要懂得忘记。可是他和她几乎天天都在我眼前晃荡，你让我到底应该如何去忘记！
　　“夏野，你在想些什么？”荻宫先生温和地握着我的手。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没事。”我感受着荻宫先生的位置，向他展露我的笑容。
　　没事了。

　　“夏野，那天你和荻宫先生出去做什么啦？”齐润在我身边不停地转来转去，语音语调一副八卦的模样。
　　“没什么。”我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牛奶。
　　荻宫先生，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他总是不停地对着我笑，听着我说话，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让我依靠在他身边。
　　我不得不留恋他给予我的体温。
　　他说过，我像他以前的深爱的女友。但是我不是。而他也不是我想要的人。我们紧紧地牵着手，仿佛知道对方的心事，仿佛又不知道。
　　可是他是好人。是个真正的，对我好的人。
　　“对了，明天霍宁回来。”齐润帮我端菜到桌上，放好。
　　“哦。”我点头。今天下午荻宫先生也会来，我答应和他一起去买衣服——虽然人们往往会盯着我不放。
　　“不要紧。”荻宫先生说，“我会保护你。”
　　“哎，最近夏野你一直走神哎。”齐润在我对面抱怨，“我叫了你几声哦。”
　　“对不起。”我依旧神游天外。
　　吃完午饭没过多久，门铃就响了。荻宫先生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低低地传来。
　　“又是他噢。”齐润用手肘顶我，“你们这几天一直不停地出去玩哦，是不是喜欢他？喜欢就要说的啊。”
　　我冲她笑笑。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好了。
　　逛了良久之后，我和荻宫先生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家门口附近一条幽静的小弄堂里，在一片清澈的桂花香里，我们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清晰。荻宫先生一如既往地握着我的手，领我向前走去。
　　“荻宫先生。”我跟在他的身后，脚步零零碎碎，“……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吧。”
　　“啊？”他没有听清我的话，一下子收住脚步，害得我撞上他的背。“什么？”
　　“我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揉揉撞疼的鼻子，语调幽幽，“盲人按摩师有很多，比我技艺好的更是数不胜数，荻宫先生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
　　“可是为什么？”荻宫先生的声音安静而平稳，“我们相处得很好。”
　　“对，我知道，我们相处得很好，你是我到现在为止最好的一个客人。”我几乎在一口气说下去，“可是，荻宫先生，我们的相处方式不对。”
　　“哪里不对了？”他仍是握着我的手。
　　“荻宫先生，你对我太温柔了。你说我像你的女友，可是我不是你的女友，我们心里都心知肚明的。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可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你对我这样的好，会让我误会，这样的话，对我们两个人都不好。”我的手缓缓地，不留痕迹地从他宽大的手掌中抽离。带着一点点残留的温度。
　　他沉默。我也沉默。
　　但是突然的，他猛地抓住我的手。他的颤抖从掌心一路传来，一直震颤到我的心脏。“夏野！”他低声地吼叫。
　　“荻，荻宫先生……”他的反常弄得我也有些慌乱。
　　“夏野！夏野！夏野！”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挽，甚至抓得我有些疼起来。他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喊着，他就能把我留在他的身边。荻宫，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为什么，还是不能明白。
　　“夏野！夏野！”他把我拥在怀里，不住地呼吼，“夏野……不要赶我走……”
　　“荻宫先生……请你放开我……”我无力地抗议。
　　“你怎么会以为我不喜欢你……”荻宫先生在我头顶低喃，“你知不知道，我注视了你多久……在你还不知道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注视你了……来找你为我按摩，只是我为了接近你而使的小把戏……我知道，我从最初就知道，你和她，完全是两个人。我不会误认什么，我现在爱的人，是你啊！”
　　他紧紧紧紧地抱着我，那力道大得好像想把我一辈子都圈在他的怀中。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是真的爱我吗？
　　“可是我不爱你。”我无法欺骗他，也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心。
　　“我知道。”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你喜欢的，是你那个童年的玩伴吧。”
　　我在他的怀里微微的一怔。
　　“这么多天来，你或是低沉不语，一旦说话，说的内容，大多都是关于你的那个玩伴的。我不得不相信，你是爱他的，对吧。”
　　荻宫先生，你都用了肯定句，我怎么敢再否定。“是。”我低声地承认。
　　“我爱他。我爱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