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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情知春去后 ...

  •   沈留站在连府大门前。连府大门一排三阔间两小间,鎏金门钉,深红髹漆。两旁一色水磨群墙,迤逦绵展出去,仿佛不到头,上面倒扣苍青如玉的琉璃瓦,古朴凝重。墙后隐隐有楼阁轩峻,气象万千。整座府宅富丽堂皇中透出典雅清华,气势蕴藉。连氏挟百年后族之威,果然非同凡响。沈连两家戾雠世代,老死不相往来,沈留头一次到连府,虽知此地定然绝非幼时想象中阴风阵阵的修罗场,却未曾想到亦是这般温滃萃秀的势派,心道:“难怪她和一般女子那样不同。”眼看门上几十人肃静严阵以待,如临大敌,他淡淡一笑。
      本以为会等很久,不料半盏茶功夫,就见大门一开,连云芾从里面匆匆走出,不及下台阶,便双手拱抱为礼:“沈大人前来,未克远迎,恕罪恕罪。”话说得谦恭,语气却是不冷不热。早在沈留尚为太子伴读时候,连云芾便是监门率卫,专掌东宫门禁,天懋后升为左神策军将军,手握三万禁军大权,与沈留算得旧识。沈留素知连云芾稳重干练,乃连在思最为爱重的儿子,当下回礼:“岂敢。泰山大人千秋之日,为人婿者自当前来敬贺。”他泰山、女婿呼得轻快自然,连云芾心中说不出的别扭,暗自提防,面上却一点没有带出来,只肃客前行。沈留的马自有人牵入马棚,跟来的人也被迎去管待。小厮抬了胭脂的轿子直进二门,连云芾陪着沈留过去,边走边说:“家父每逢生辰,总要请高僧来说点佛法,以清尘心。这下卧佛寺主持慧方大师正讲《楞伽经》,所以不便出来见客。家母昨日偶感风寒,卧床静养,亦无法会人。大人跟三妹妹这便去十二娘处可好?不周之处,万勿怪罪。”
      沈留原已算到连在思绝不会见自己,听连云芾只称“大人”,当下毫不勉强:“如此甚好。”又道:“‘长寿仙何亲,云何彼教授’。岳丈大人逢生辰而聆上法,其实大有深意,通达非俗人所及。”沈留引的是一句《楞伽经》经文,连云芾委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药,唯唯而已。连府内一路行来,沈留见园林如画,台榭幽妙,有时赞叹。想起胭脂从小在此长大,语气更多几分诚恳,弄得连云芾益发真假难辨。
      卞姨娘心痛病复犯,正自将养。胭脂弃轿后从园内近路先到,正在母亲床边问候。这时见连云芾带了许多人,跟随沈留后面大阵大仗的进来,少见的热闹,不得不挣扎起身,胭脂扶母亲在堂上椅中坐下。这是沈留初次正式拜访岳母,然连云芾既在跟前,他们母女、岳婿亦不过寒暄几句。一会儿便有丫头来回:“筵宴齐备,还请大人到前面入席。”沈留只得离开,临走望了胭脂一眼,却见她眉尖若蹙,似乎凄惶不定,想是担心母亲的病。
      沈留走后,卞姨娘屏退丫鬟,先责备胭脂:“今儿这日子,你叫他来做甚么?”胭脂象从前一般,依依母亲膝下,在椅旁的老花梨脚踏上坐了,委屈地道:“不是我叫他来的,是他自己要来。”卞姨娘沉吟:“他为什么来?来探探连府的虚实,还是——为了你来和连府修好?”胭脂的心突突一跳,忙矢口否认:“尽都不是,是为了他侄子。前儿他侄子同六哥在街上偶然撞到,双方动了剑,不知谁传到皇上耳里,听言皇上大发雷霆,对皇后说于今皇旨便如废纸,无人遵从。”卞姨娘耸然动容:“皇上向来宽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怒极了。”
      胭脂小声道:“皇上已谕吏部草拟惩戒令。因是由他侄子起衅,大约会被退等夺禄。他……他今日来,不过是向皇上表明两家亲善,前嫌尽弃,一如皇上所愿。”卞姨娘默然一刻,方道:“不是为你最好。你可还记得娘在一品素对你说的话?”胭脂不作声,慢慢将脸伏在卞姨娘膝头。母亲衣襟上素馨香清冷如故,妆花缎的硬金线绞边割在脸上,微微生疼。
      卞姨娘抚着女儿细密软滑的一头乌发,好言劝导:“你瞧见你大哥哥的架势,虎视眈眈,只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两家这个样儿,你若是同他好,你如何自处?你是没法子才嫁给他的,你也别怪娘记仇,当日他家那样辣手待你,几回差点把你的命折在他们手里,娘可也不愿认这般的亲家。他便现今对你好,可谁知他有几分是碍着皇上的面子,有几分是真心?倘或他有朝一日翻了脸,你还没吃够他家的苦头麽?”幽幽叹口气:“娘都是为了你好。”见胭脂只是埋着头不说话,心里忧急上涌,胸口又大痛起来。
      胭脂听母亲呼吸急促,慌忙抬头,见她手捂心口,喘不上气,吓得猛站起来,顿时带翻了脚踏,滚倒在地。她再顾不得,只双手用力给卞姨娘揉胸口,一面急唤:“娘,娘!”好一阵,卞姨娘方缓过气来。她仍旧说不得话,只把眼睛忧愁的瞅着胭脂。胭脂适才一心都在母亲身上,此刻方松下来,只觉两腿发软。她跌坐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衣袂,抓得那丝滑的缎子起了皱,一刻,才慢慢松开。她本已难过了很久,这时只觉喉头发干:“娘,我知道,你放心,我知道了。”她说出这话,觉得那声音不像自己的,空荡荡轻飘飘,象一根丝线抛在空中,将断欲断。

      柔而飘的声音像一根丝线抛在空中,将断欲连。那唱腔宛媚百啭,回旋往复,丝线便软绵绵的在心上一挠,又一挠。两幅花红柳绿的立屏,便诉尽一园春光烂漫。长长的水袖扬起,正是初相见心欢喜。乍惊乍奇,且羞且嗔,却原来千般幽闺自怜,万斛落红相思,都着落在眼前这人身上。是他麽?怯怯藏在梅花旖旎的罗袖后觑眼瞧,是他麽?他惊了艳,上前来搭话,含羞避走,仍想:是他麽?为何才见面,犹似重相逢?而他亦惊喜道:“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小姐,咱爱杀你哩!”只为了这一句,便定下心,这一世许了他。纵然凄风苦雨,纵然生而死死而生,终是许了他。于是莲步姗姗转回头,将纤手放在他摊开的温暖掌心,依依同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台下炸雷似的叫好,连府家戏班子誉满京师,当真名下无虚。周围欢闹一片,坐在中间的沈留虽面上挂着客套的浅笑,循众鼓掌,目光却冷静如常。忽而想起胭脂也曾坐在同一个地方,曾看过同一折戏,瞬间有少许恍惚。那时节他尚不识得她。“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这一刻方有些真正的欢喜。
      前面的戏完了,下一本尚未开始,周围的人皆自谈笑。连府这观戏的乐音楼高大轩敞,雕梁画栋,朱漆的柱子支围上下两层,东西北三面环着中间的戏台子。连在思庆生辰,合族里来人尽多,楼上招待女眷,楼下皆是男亲,摆了不下近百张桌子。盛筵佳肴,流水价送上来。沈留坐于楼下最上首主客位,旁边连云芾相陪。其余的连家人时不时向他偷瞟一眼,半是敌意半是狐疑好奇。
      沈留眼见楼上楼下皆坐得满满当当,丝竹悠扬,人声喧哗,一派人丁兴旺家事荣盛的景象,便如同从前沈府阖家为沈元儒贺寿一般。从前阖家,只这一转念,沈留的恨怒涨潮般没过心口。他的家毁了,被这家人毁了。手中的玉杯几乎不曾被捏碎,他竭力按捺住心神,缓缓放下杯子。
      戏单子送过来,连云芾接在手里。下首席上的连云飞高声问:“大哥,下一出什么戏?是不是‘负荆请罪’?”一楼的人们轰然大笑,另一桌上的连云峰却不疾不徐的道:“‘负荆请罪’也罢了,只怕是‘卧薪尝胆’。”众人笑得更响,连云芾这才叱道:“外客在此,不得无礼!”让侍候的小厮将戏单子奉给沈留:“请大人点戏。”所有人眼光唰唰,俱望向沈留,沈留面色平静如水,随手点了一出“满床笏”,这下仿佛一招太极云手,四两拨开千斤。众人皆有点陷入棉花堆里使力不出的茫然,唯有连云飞冷哼一声。沈留看他一眼,见他秀长双目斜飞,显得格外桀骜不驯。沈留心里突然一动:“原来她长得不像他父亲,只像她母亲。”
      戏台上重新开锣,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演绎另外一番人情世故离合悲欢,席间众人的心思大多被吸引过去。沈留扫视楼内一圈,却发现不见了黄越山,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悄然离席。

      红氍毹上的郭子仪六旬大诞,高爵显位的七子八婿均来上寿,喜庆非凡,台后铙鼓钹锣敲得热闹。听在耳里,不免让人略觉心躁。沈留端起茶杯,眼角余光中黄越山仍未回转。偏偏隔席上一个两鬓斑白的连家远亲欠身过来,对那连云芾道:“当日郭老令公是七子八婿,而今老太叔家亦有七虎儿八千金。虽说眼下只有三位姑娘觅得东床,但假以时日,将来八名贵婿准一个少不了。想来待数年后老太叔六旬之庆时,亦会如汾阳王般,有得意的七子八婿上寿。这世上可巧的事也没这般巧的,莫非老太叔竟是郭老令公转世?”
      这番奉承话安得极妥当,连云芾摇头笑道:“哪里,咱家如何敢跟郭汾阳王族相比?”“如何不敢?”邻近的连家亲戚乱纷纷道,“大公子可是过谦。”尚有人骄横十足道:“便是不敢比,也是他郭家比不得咱家。郭汾阳再显贵,哪比得过老太叔国舅公的威势?”连云芾依旧摇头:“说得离谱了。”转头向沈留道:“不管怎说也好,下官都要多谢沈大人点的好戏。我敬大人一杯。”他见沈留虽一言不发,但面色平和,似乎专心赏戏,丝毫不以身处仇家为意。心道:“此人向来城府深沉,极忍得住性子。今儿前来,除了替他侄子向皇上请罪外,未必没有探察之意,须引他多多说话,才好蠡测他的企图。”他举杯:“大人,请!”
      沈留瞥见连云芾眼光隐然闪烁,心中冷笑,却含笑举杯相应:“请!”两人对饮一杯后,连云芾正要说话,一个小丫头从楼上下来,穿过人群走近:“大公子,三姑娘有请三姑爷。”连云芾有点不耐烦:“上楼去?”小丫头道:“是请到十二娘那里去。”连云芾皱皱眉,沈留却浮躁顿去,神清气爽。他朗然一笑,和气问那小丫头:“三姑娘在十二娘院里?”小丫头有点羞怯:“婢子不知,是里头的姐姐叫婢子来传话。”
      沈留转而对连云芾道:“如此,要恕襟弟失陪。”连云芾却起身道:“大人不识府中道途,还是下官带路为好。”沈留知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在连府里随意走动,也就由得他头里先行。
      再回到卞姨娘院门前,沈留抢先对连云飞道:“长兄先请!”连云芾倒不好进去了,且料想他和胭脂母女说话不会太要紧,便打个哈哈:“大人和十二娘三妹妹畅叙天伦,下官就不打扰了,回头再来接大人。”又对身边几个丫头厉声道:“好好在这里侍候,倘有疏失,必交给管事重重开发!”几个丫头齐声应:“是!”
      沈留跨进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两三个丫头正坐着绣花打络子,见到他尽都显出诧异。一个大丫头迎上来:“姑爷来瞧十二娘麽?不巧十二娘已经睡下了,婢子这便去回。”沈留伸手止住她:“不必了。你们姑娘不在?”那大丫鬟道:“姑娘被二姑娘叫去前头看戏,走了有一大阵儿了。”
      沈留隐约觉得不妥,却说不出何处不妥,也只得再出来,走一程方发觉才刚跟着的丫头们并未随来。幸得他自入连府,便处处留意,方能找到来时路途,独自向前院行去。道旁花鲜石净,树青草秀,风光殊色。沈留微觉惆怅:“这条路必是她从前在家走惯的。若此刻有她陪在身边,讲讲她那时走在这路上,会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那该何等快活,方不枉来此一趟!”只觉这园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莫不有胭脂的影子。
      忽有人从身后气喘吁吁赶上:“三姑爷!”沈留见是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跑得满脸通红。那小鬟喘息方定,便道:“三姑爷,三姑娘在花园子里头呢,婢子带你过去。”这小鬟话声脆嫩,尤带童音。沈留想着当是胭脂遣来的,心下欢喜,微微笑道:“好,那末你带路。”
      连府园子甚大,沈留跟那小鬟拐弯抹角走了许久,穿过几道门,花木渐密。绕过一带插天的崚嶒山石,眼前豁然一热。只见迎面无数花朵,开遍姹紫嫣红。桃李杏樱棠梨,似喷火蒸霞,恰是三春盛景。
      那小鬟引着沈留向花树深处行去,脚下芹草细软,踏足无声。走不多远,水声潺湲,前面不远一弯碧溪,分林而过。那小鬟停下,对沈留道:“那水上有座桥,三姑娘便在那儿等三姑爷,婢子就不过去了。”福一福便回身跑开。沈留见这小鬟着实乖觉,心想:“她母亲如有这般伶俐的丫鬟在身边,每日可解不少寂寞。之前在她母亲院子倒没见过这小鬟。”心念一动,疑云大起。要待唤回那小鬟,却已钻入花丛,忽忽不见。
      沈留反而镇定下来。他今日来到连府,看似危险,但他料定连在思绝不敢在自家府邸轻举妄动,那小鬟举止有异,倒要试试是何古怪。他举步向那水边走去。溪畔果真无人,却实有一架小小竹桥横跨两岸,年深月久,竹色发出淡淡温润的黄玉般光泽。对溪边尚有数不清的花树盛放,云锦般璀灿。许多枝丛逸出竹桥上空,那千蕾万蕊坠得花枝沉沉垂下。枝上更有各类藤花攀萦,醉粉软玉密密挂下来,好似一帘子天然花障,掩住后面大半座桥。花气馥郁袭人,数只彩色斑斓的凤蝶盘旋不去。
      竹桥头系了大块竹片,悬在两旁第一根桥柱。那系带用芦苇叶编成,风味天然。竹片上墨迹明晰,题了一联:“花重层层锦,竹深细细风”。字体婉丽灵秀,十足闺阁韵致,正是胭脂手笔。沈留当即看住了。细细瞧一刻,再抬眼望去,繁花新叶中,并无半根篁枝,不禁暗笑:“这丫头,前一句是实景,后一句怎入了虚?不成这竹桥也算得竹深?待回家问她。”又想:“原来这便是她姐姐说的花重竹深,去年在一品素楼上……”想起那日情景,多时挥之不去的一层阴影又徐徐罩上心头。
      正心烦意乱,忽听藤花帘后传来说话声:“这里真似琅環仙境。”是清朗的男子声音,充满叹赏,竟是黄越山。良久,并无人应答。黄越山语气极小心温存,又道:“你特为约我来此,可有话要对我说?”又是良久。沈留呼吸极沉极缓,一颗心仿佛也停止了跳动。那花帘隔断了目光,望不见帘后的人。一只彩蝶从帘后钻出来,在眼前翩跹,象一朵飞动的花。
      仿佛一生那么久。终于,一个女子声音轻轻“嗯”了一声,细柔低宛,沈留只觉胸口如受重锤。虽已模糊猜到几分,然而那痛楚仍似烟花迸裂,散入四肢百骸,心中又酸又苦。这个女子,自是胭脂。

      第一出戏开场未久,黄越山便被小丫头叫出楼去,告知胭脂在后花园相候。黄越山喜出望外,什么也不想,兴冲冲赶到。却等了约两炷香时间,方见胭脂分花拂柳,过桥而来。她见到黄越山,倒似大吃一惊。黄越山凝眸相望。未见她的时候,总觉得有很多话,要在见到她时告诉她。及至真见了面,却发觉任何话皆是多余。桥前桥后繁花铺绣,她婷婷玉立花间,万花失色。仿佛生怕吓到她,他轻声问,却藏不住满怀的期冀:“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胭脂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又是一年春天,空气中充溢芬芳花香,似有蜜流淌。去年的春天,阳光也是这般和熙温暖,熏风也是这般软柔怡人。初初相遇,人群嘈杂,炊饼散发诱人香气,那样世俗平常,她却真的喜欢。就像他对弱小的善意,也许不过寻常,但却是很多个漫漫寒夜里,辗转生死间,令她保住心底最后一点暖气的珍宝。她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她看著他,轻轻说:“多谢你。”
      黄越山有点诧异:“为何谢我?”寻思半晌,方笑道:“为了给你买过一盏灯?那可是上元夜的事了,现下谢,可太迟了。”他心中喜悦,说话也轻松起来。胭脂脸色苍白,掉转头目送桥下溪水,细浪潺潺,水面上些许落花浮荡,逐波逝去。她幽然低语:“嗯,是太迟了。”黄越山一怔,却忽见数滴清泪,从她皎白如玉的脸上滑落。蝴蝶绚烂,在她和他之间飞舞。
      黄越山跨前一步,柔声问胭脂:“你这般伤心,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让我帮你想法子。”
      胭脂极力忍住泪,摇摇头。她勉强出声:“我出来太久,我……要回去了。”她抬起眼睛,最后望了望黄越山,泪水浸湿的黑眸雾气濛濛。她低下头,自袖中取出一方叠起的红罗帕递给黄越山。滑软的帕子在细白的指尖微微颤抖,象风中一蕊红花摇摇。
      黄越山本亟欲开解胭脂的悲伤,同她分担,却不得机会,心下正自失望。见到罗帕,又高兴起来,欢欢喜喜接过:“送给我的?”胭脂点一下头,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回身褰开花帘,向来路跑去,再不回头。
      黄越山迫不及待打开罗帕,见霞红的底上墨字如漆,秀丽楷书录了一首诗,头四句是: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
      只需看这几句,便不用再读下去了。罗帕从手中飘飘落下,萎顿地上,仿佛一朵早凋的春花。他的世间从此没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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