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云湖七月

7、救赎

　　“收养亚历？”

　　马尔蒂尼盯着自己的大儿子，保罗的脸色看起来相当的认真，他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爸爸，亚历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你不是也很喜欢吗？”而且……

　　“爸爸，我知道你最有爱心了，吉尔伯托你也收养了，就再让我有个亚历这样的弟弟吧……”

　　“可是……”马尔蒂尼回过头看了一眼妻子。妻子温宛地朝他点了点头。

　　“保罗，这件事我再问问弗朗哥吧。”

　　“队长？”保罗有些莫名其妙，“这件事跟他有关吗？”

　　马尔蒂尼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却飘出了窗外，飘向了遥远的思绪。

　　记忆深处，有些什么东西在闪耀。

　　“弗朗哥……”

　　“队长？”巴雷西有些意外的看到马尔蒂尼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他在他的示意下坐上了他的车。“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喝茶？”马尔蒂尼笑着。“还是你这个队长太忙了？”

　　“找我喝茶是欢迎之至。不过在你面前，我可称不上忙字。”

　　“弗朗哥，保罗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哪里，虎父无犬子，现在的保罗已经象极了以前的你，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成为优秀的警察了。”

　　“呵呵，谢谢你，弗朗哥。”

　　“好了。”巴雷西认真的盯住他，“队长，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来意了吧？”

　　马尔蒂尼微微一笑。“弗朗哥，我找你确实有点事。是关于保罗救下的那个孩子的……”

　　“亚历？”

　　他皱了皱眉。

　　“是的。保罗希望我收养亚历。”

　　短暂的沉默，巴雷西开口了。“这很好啊。”

　　“可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没有什么意见。”

　　“真的吗？”

　　“当时是真的。这个孩子的情况那么可怜，现在他有机会幸福的成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什么意见呢？”

　　现在沉默的人成了马尔蒂尼，他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弗朗哥，我以为你想要收养那个孩子呢。”

　　巴雷西的眼睛迅速亮了一下，然后又黯了下去。漫长的忧愁弥漫了那双眼睛，也弥漫了多愁的心。

　　“那天，我看到你看那个孩子的眼神……”马尔蒂尼的眼睛似乎也弥漫了一层雾水，他的声音幽幽的，“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起了埃梅妮。”

　　埃梅妮……

　　这个名字象一根甜美的针，插进了他的心房。无法了解的哀伤，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想要他的话……”

　　巴雷西靠在椅背上，动也不动地过了很久，一丝苦笑在唇边蔓延开去。

　　“不，队长。”

　　“你不想要他？”马尔蒂尼有些意外。

　　“不。”巴雷西摇头，“我很想要他。但是队长，亚历他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家庭。我能给他父亲的爱，却不能给他一个妈妈。”

　　马尔蒂尼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弗朗哥，我想你是对的。”

　　这段对话保罗无从知晓，但是听说爸爸同意收养亚历，他简直乐上了天。保罗的妈妈那天带着他的弟弟吉拉迪诺去看了亚历，她是个温柔可亲的好女人，几乎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漂亮文静的小男孩。

　　“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她慈爱的抚摩着亚历的头发，亚历的脸红了。他抱了抱旁边的小男孩。

　　“吉尔伯托？”他亲吻了孩子粉扑扑的脸蛋。然后想起了吉安。法比奥，你们现在在哪里呢？

　　最兴奋的是保罗，他开始忙着替亚历收拾东西。但是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以后肯定要给亚历多买一点好看的衣服，保罗在心里暗暗决定着。

　　一切都很美好，似乎只等着亚历出院的那一天。但是一切在出院前的那一天改变了。

　　那时亚历一个人在医院里散步，他很喜欢那片绿荫，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和弗兰偷偷的玩足球的地方。弗兰真得踢的很好，他想如果他去当足球运动员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个明星的。在那阴暗，沉闷，没有未来的日子里，这点小小的秘密是他和弗兰最大的幸福。

　　弗兰……他望着蔚蓝的天空想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你现在还好吗？

　　他的思绪被一个尖叫声打断了。

　　然后是另外一个尖叫。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朝他奔过来，在她后面追着许多人。

　　他还来不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人已经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了。

　　“桑德罗，桑德罗……我的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你原谅妈妈吧，原谅妈妈吧……”

　　他被搂地透不过气来，女人用她满是泪痕的脸挨着他的脸，他要窒息了，他想挣扎，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隐隐的他听到有人在喊。

　　“苏珊亚，放下他……”

　　“妈妈，妈妈……”

　　“快拦住她，她疯了……”

　　太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孩子的哭声……

　　“孩子，他们要把你抢走。乖，我不会让别人抢走你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他就往前跑去。肚子似乎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他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用力的摇晃将他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张惨白的脸出来在他面前。看他醒来好象那张脸上显出欢喜的神色。

　　“孩子，你醒了。”

　　他们这是在哪里？亚历恐惧的看着四周，空旷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天台，他们怎么会来这里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这个疯女人挟持了。

　　“天使哥哥……”他恐惧的叫了出来。“救命……”

　　“孩子，你不舒服吗？”疯女人脸色大变，将他搂在怀里。“别哭啊，别哭啊，妈妈会保护你的……”

　　“天使哥哥……”

　　亚历哽咽着。

　　“你干嘛要抓我。我……我又不是桑德罗……”

　　“谁说你不是？”疯女人恶狠狠的抓住他。“你就是桑德罗，就是我的孩子。”

　　亚历惊呆了，害怕的不敢说话。疯女人的脸突然又变得温柔。

　　“孩子，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凶你的。是妈妈的错。你原谅妈妈好吗？”

　　那温柔的眼睛完全没有了暴戾，只剩下一个母亲所有的温情。亚历的心被那母性的爱所感动了，在他的心灵深处，对这个可怜的妈妈产生了无限的同情。

　　“砰”的一声巨响，天台的门被撞开了。

　　疯女人一惊，一把抱住亚历。

　　“亚历……”

　　“天使哥哥……”亚历看到了那无数涌进了的人影中最熟悉的一个，不禁叫出声来。“救我……”

　　但是他的身体被女人控制住了，他看到保罗也被巴雷西拉住了。

　　人群之中走出了三个人。

　　“苏珊亚，请你好起来好吗？你要坚强一点啊，卡迪亚和费尔南多还需要妈妈啊，你醒一醒好吗？”

　　男人泣不成声，而他身旁的那一对子女在喊着妈妈妈妈。

　　疯女人的脸上渐渐流露出悲戚的神色，但是所有的人往前一动，她立刻抱住亚历。他们此刻已经站在栏杆旁边了。

　　“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疯狂的神色吓住了所有的人。只有那可怜的男人还在苦苦着哀求着。巴雷西连忙吩咐人做好准备。而他旁边的保罗，带着几近绝望的表情看着那个在栏杆旁边的小男孩。

　　亚历，亚历……

　　“苏珊亚，苏珊亚，桑德罗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为活着的人想一想？”那个男人突然惊天动地的喊了一句。

　　疯女人全身一震，眼神迷惘，好象在接受不能接受的事实。她喃喃着。

　　“死了，死了……桑德罗已经死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那绝望的低喃，粉碎了每一个人的心。

　　突然，一个柔弱的，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

　　疯女人全身又是一震。一双小小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妈妈……”亚历唤着她，甜甜的唤着，那张美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害怕，而只有单纯的幸福，依偎在妈妈怀里的孩子的幸福。

　　“桑德罗……”女人的脸上流下两道清泪。抱着孩子的手松开了力道。

　　“妈妈。”亚历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他笑着。“桑德罗弟弟已经去了天堂，你看，他在天堂看着我们笑呢。”

　　女人抬起了脸，灿烂的天际中谁的星子在闪闪的亮着？照亮了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刹那间泪流满面。

　　“妈妈，桑德罗弟弟说他已经原谅了你，他说他最爱妈妈了。”

　　女人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保罗第一个冲了上去。

　　“亚历，亚历，你吓死我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死也不会松手。

　　巴雷西也仰起脸看那美丽的星辰，泪水模糊了眼睛。

　　埃梅妮，他想着那张美丽的脸，你是否也是这些星辰中的一颗呢？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天堂静静的看着我呢？

　　一颗泪轻轻得划落耳畔，消失在发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