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云湖七月

8、善恶

　　弗兰开始喜欢上卡尼了，那个长发飘逸的男子，面容英俊，却总是带着份特殊的冷淡，除了对他之外。

　　在去罗马的一路上，他仿佛并不着急，带着他游山玩水。卡尼开始教他读书认字以及了解知识，弗兰发现卡尼几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很用心的汲取他的知识，他对他的意义已经渐渐超过了叔叔的感情，上升到一个父亲的高度。

　　去罗马的那段路，他们走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是弗兰生命中最快乐的一个月。但是他不知道，命运的巨轮正把他推向一个不知的境地，那里没有他向往的自由，也没有亚历。

　　那一天，他们回到了罗马。卡尼的家在市区，弗兰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房子，他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到处抚摩着周围的东西。然后快乐得在属于他的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跳来跳去。卡尼看着这样孩子气流露的弗兰，消失了很久的童年回忆也在慢慢回来。然后他把弗兰带到了罗马最好的学校去读书。

　　弗兰的生活仿佛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受人鄙视的小偷，如今已经成为一个贵族的小少爷，处处受人尊敬，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幸福，幸福的他有点飘飘然，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到罗马来的本意。他开始追问卡尼如何寻找亚历。但是卡尼告诉他，能帮他找到亚历的人不久前出国去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对于这样的说法，弗兰除了等待也没有办法可想，幸亏他在学校结识了许多的新朋友，朋友的玩乐使他渐渐淡化了对亚历的思念。但是同时他发现卡尼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总是行踪诡异，常常夜半出门，天亮回来。弗兰毕竟是从小看着这些事情长大的，他心里已经或多或少猜出了一些端倪，但是他又恐惧于自己的发现。

　　不会的，卡尼叔叔是个好人。他不断的自我催眠着，但是最终却被越来越清晰的证据所推翻。那一天，当卡尼浑身浴血的归来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帮我一把。”卡尼伸出了沾满鲜血的手，弗兰却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

　　“别这么害怕。咳……”卡尼挤出了一个微笑，他的手受了伤，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该死，今天那个家伙太难缠了。眼看弗兰站的远远的，警戒的眼神，他叹了口气，自己吃力的拿出药箱，幸亏伤的是左手，他用酒精消了毒，然后抹上药，用绷带扎紧，一抬头，看到那个孩子仍旧保持着那么姿势，呆呆的看着他。

　　卡尼叹了口气，疲倦的靠在沙发上。地上满是鲜血。

　　“弗兰，你过来……”

　　但是那个孩子没有动，而是盯着他。

　　“孩子，我……”

　　“你是凶手。”

　　卡尼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满脸愤怒的弗兰。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杀人？为什么？”

　　天真的孩子啊……卡尼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伤口仍在痛着。然后静静得回答。

　　“是，我杀了人。但我不是凶手。我只是个杀手。”

　　“借口，这都是你杀人的借口。”

　　弗兰喊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他的眼睛已经发红了。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打破他心中的幻想？？

　　“不，弗兰……”卡尼摇着头。“不是每一个杀人的人都是坏人，有些人为了正义而杀人，有些人为了公理而杀人。我杀的那些人，他们都该死。”

　　“你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是的，我没有权利。”卡尼站了起来，“但是谁又有权利呢？等着上帝来惩罚那些人吗？”

　　“会有警察来杀坏人的。”

　　卡尼的脚步停住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弗兰。弗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凶狠的眼神，好象要把他吞了似的，他很害怕，但是仍然努力的不让自己退却，他回视着他。

　　“哈哈哈，警察？”

　　卡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弗兰，你还真是天真啊……”

　　他大笑着离开了，弗兰的脸抽搐了一下。他的身体慢慢的滩了下来。他的脑子里全是无边无际的迷惘。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他仰起脸，却看不到真实。卡尼的笑声似乎仍然还在耳边回荡，他为什么要笑的这么凄厉？仿佛是被欺骗过一样？

　　他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把满是泪水的脸埋在里面。

　　亚历，亚历……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突然跳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亚历，你到底在哪里？

　　他终于痛哭失声。

　　接下来的几天，弗兰对卡尼的态度回复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阶段，冷漠，防备。卡尼也并不在乎，依旧早出晚归的忙着自己的事。直到有一天，弗兰在学校的门口看到了卡尼的车子。

　　“你来干什么？”他绷紧了脸。卡尼却淡淡的说。

　　“我不是来找你道歉的。不过如果你想找到亚历，就跟我走。”

　　弗兰一阵惊讶，但还是二话不说地跳上了车子，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子风驰电掣的停在一座房子前。

　　卡尼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中间碰到了好几个人，但是似乎和卡尼很熟悉的样子，非常恭敬的放他们进去。弗兰好奇的四下观望着这个地方，打扮的没有卡尼家那么豪华，但是非常的……让他感觉很大，很空旷，似乎有些迷离的样子。卡尼带着他转了几个圈弗兰就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卡尼的速度很快，弗兰只好低着头拼命的跟着他跑。突然之间卡尼停住了，弗兰一个惯性往前冲，就冲到了一个人怀里。

　　“哎哟……”他痛的叫了一声，一双手扶住了他，然后是一个很和蔼的声音。

　　“你就是弗兰？”

　　弗兰仰起脸，看到一张英俊的脸，带着微微的笑意，那是声音的主人。

　　很多年之后，弗兰想起了这段经历，他恍惚觉得，这是上帝的安排。从他见到这个人的那一刹那起，他就明白，今后会与他有怎样的缘。无法抗拒的命运，张开了他那巨大的网，把他紧紧地捆在中间。

　　他象那只孤单的狼，已经没有办法在摆脱。

　　“你就是弗兰？”

　　温柔的男人抚摩着他的头。男人很年轻，和卡尼差不多大，有一张白皙的脸，手指也洁白，但有点凉。他请弗兰吃点心喝咖啡，他给他的感觉和卡尼完全不同。弗兰抗拒不了这样的人。

　　“是的。”他怯怯的看着他，“你，你可以帮我找到亚历？”

　　男人看了卡尼一眼，眼角全是笑意。“弗兰，亚历的事卡尼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会尽我的全力，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帮你找到他的……”

　　弗兰大喜，正想说话，男人却接下去说。

　　“……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定还活着。”弗兰激动的跳了起来。

　　“别激动别激动。”男人微笑着安抚他。一边对卡尼笑，“卡尼，真羡慕有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陪着你。”

　　卡尼面无表情。“好？他现在恨不得警察立刻把我抓走。”

　　男人一愣。“怎么会？”

　　卡尼不说话。男人的眼睛看向弗兰。

　　“他是个杀手。”弗兰突然有点底气不足。

　　“就因为这个？”

　　“这个还不够？”弗兰又开始激动了，男人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傻孩子，好人与坏人是要靠自己的眼睛去分辨的。你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你觉得卡尼叔叔是坏人吗？”

　　弗兰犹豫了。

　　“又或者，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呢？”

　　“你？”弗兰迷惑的看着他，“你不是坏人。”

　　男人哈的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可是你知道吗？我也是□□的老大。”

　　“啊？”

　　弗兰目瞪口呆。

　　“不相信么？”男人微笑着，“象你的老大的那种人只相当于我的一个最小的分部差不多。不然，你以为你的卡尼叔叔为什么要来找我帮忙？”他亲昵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不相信，不相信，这样的人，不可能是的……弗兰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团麻，怎么也理不清。

　　告辞出来之后，弗兰一路上不说话，回到家，卡尼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回房。弗兰犹豫了一下，叫了出来。

　　“卡尼叔叔！”

　　卡尼顿了一顿，没有回头，语气生硬的问。“什么事？”

　　弗兰看着地上。犹豫的问。

　　“卡尼叔叔，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好人坏人吗？”

　　卡尼回过头，小孩子一脸迷惘的样子。卡尼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慢慢抚摩着他的头发。

　　“傻孩子，这种事连叔叔都分不清，你又怎么能分清呢？”他把弗兰拥入怀中。“是叔叔不好，叔叔错了，如果你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会让你安心的过这样的生活的。”

　　太多的虐，不需要孩子来承受啊。

　　当初做这样的决定的他，是否也太自私了呢？？？

　　那天以后，卡尼和弗兰之间似乎达成了共识，他们谁也不再提这件事。弗兰依旧上学，卡尼依旧出任务。只是每次当卡尼受伤回来的时候，弗兰学会了替他疗伤。而在越来越多的了解之后，弗兰发现卡尼杀的人大多是一些政府的败类以及□□上的顽凶，每一个人都能数上数十条的罪状。对于是非曲折的认识，弗兰已经不再想去理那么多。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亚历，他想，无论怎样，只要和亚历在一起，他就什么都不怕。

　　但是卡尼那个朋友带过来的消息却是那场大火之后，□□四散逃避，根本就不知去向。但他安慰弗兰说，一定会尽力去寻找。

　　弗兰知道，这只是安慰他的话，找到亚历的机会变地越来越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