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翔梦》草唯夕

63、第十话

　　然而，再至云雨楼，却已物似人非，只剩下满地血污和一片哀鸿。
　　担心北堂朔犯病，陌风根本就没让他出马车，回头扫了一眼那些胆战心惊地围观的人群，以及惊惧不安地翻查现场的官差，微微蹙起了眉宇。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绫罗绸缎全给浸泡在血水里，金杯玉盏碎了一地。昨夜还在歌舞笙箫的美丽厅堂已经堆满死尸，官差抬着一具具披着白巾的尸体从里面走出来，时不时便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倒在那具浑身上下满是窟窿的尸体边上，哭得撕心裂肺。
　　吸了吸鼻子，瞥了一眼呆立在门口的樾然，陌风一扭头便返身钻入马车。
　　“情况很糟。”看着陌风阴沉的脸色，北堂朔心底不由得又寒了几分。
　　“恩。昨夜在这里过夜的人和那些舞姬侍女恐怕无一幸存。刚扫了一眼，里面情况很乱，听官府的人说粗略估计里面失窃的金银财宝已超过一万两，初步估计是匪徒劫财被撞见，所以杀人灭口。但我觉得不是，除非那人脑子有问题，否则下这么重手惹这么多麻烦来抢一万两银子都无福消受，何况从现场混乱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谁翻箱倒柜找过东西。”
　　“若是能比一万两银子和几十条人命还贵重的东西，只怕也绝非寻常。”北堂朔缓缓地要了摇头，忽而抬头看向车门，问道。“樾然呢？”
　　“她在外面认尸，慕惜陪着她。”柴月捧着一碗刚温好的暖茶掀帘而入，递到了缩在一角，害怕地瑟瑟发抖的泪雨面前，叹道。“喝点暖的会舒服些。明知道自己看不得那场景，还偷偷出去瞄一眼干嘛，这不是偏和自己过不去么？”
　　“月姐……我……对不起……可我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眼泪几乎无法遏制地夺眶而出，虽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但是看着那样尸横遍野的惨烈，她依然觉得心痛难耐。
　　陌风整了整行装，也跟着劝了句：“反正和我们无关，小雨你也别想太多了，等明儿戒严解禁，我们就回照临镇。这里的事自有该管的人去管。”
　　“只怕未必走的。”车帘一摆，樾然如一道冷风卷帘而入，往日盈满笑意的眼睛被一股透心的冷意和沉重填满，对上北堂朔关切的眼神，才暖了三分。“虽然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是这定然和小鱼有关，也和我们有关。我看过了那些尸体的致命伤，都是用重手法阻断其出声求救，然后从割断咽喉，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凶器不是薄刃，而是琴弦。”
　　赵霄御藏身云雨楼用的是乐师的身份，他的古琴自然是最好隐藏的凶器。
　　“小鱼是谁？”陌风问道。
　　“原名赵霄御，是赵王的赐姓义子，现任的凤涅之主。”或许是心里烦躁，樾然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耐，一问一答显得有些生硬。“反正不是一个好惹的角。”
　　“樾然……那你呢？”
　　“嗯？”
　　“你到底是谁？”陌风看着眼前这个越发陌生的人，突然觉得百感交集。
　　照临镇的初遇，他便被他的率性阳光所吸引，不禁将他引为挚友，而后笃虚一行，更是为他的出生入死感激涕零。心里早已将他认定为生死兄弟，可原来，他不是，也不可能是！勉强自己去接受那样别扭的一个事实，不断安抚自己混乱的思绪去调整着心态，可原来也皆是枉然。他很努力地去正视，想去接受兄弟变妹妹的转变。可还是不行，因为她连单纯地当一个被他看重被他宠着的妹妹也不行！
　　“我是……凤涅现任的星寻使者……”似乎被陌风眼里的认真刺伤，樾然不自主地垂下了眼眸，看着车厢内的软毯，放低了声音。“负责……帮赵王网罗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让他们为其所用。”
　　“你！”虽然之前北堂朔略有提及，但是对江湖门派组织不慎明了的柴月依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此刻，方知樾然的目的和她接近他们的原因，不由得也勃然大怒。
　　“呵呵，好！你总算对我说了一回大实话。”说不上是因为觉得被欺骗了太久所以伤心，还是觉得被利用了而感到愤怒，陌风只是冷笑着看着那个被他盯得抬不起的女孩。“那如果不为他所用呢？是不是要除之而后快？”
　　“……”拧着眉闭上双眼，侧过脸，樾然艰难地从喉间蹦出一句话。“原则上……是这样。”
　　“尹樾然啊尹樾然，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有问必答，坦白到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陌风只觉得空气都几乎窒息了，猛地转身想要离开这个禁闭的空间，却感到腰间一麻，浑身的力气顿时消散无踪。
　　“尹、樾、然！”
　　左手揽住陌风倾倒的身体，右手如刀切向身旁的柴月。只听“啪”地一声响，柴月藏在手腕上的暗弩便被卸了下来，顺道一并封住柴月的穴道。
　　“月姐，收起你的弩箭。我没打算对你们做什么。”一招之内制住两人，樾然将她速度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回头看了北堂朔一眼，她转过身将动弹不得，只能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她的陌风扶到软榻上躺下。
　　“樾然……你……你这是……”泪雨有些摸不到二丈头脑。
　　“在我弄清小鱼的目的之前，我不能让你们任何人离开我的视野，我不想见你们受伤。”
　　“谁要你一个丫头骗子保护，尹樾然你最好给我立刻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看着陌风气红了脸，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樾然突然噗嗤一笑。“风大哥，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要真一气出走，你确定等你气消了，你还找得到路回来？”
　　“惜子，我们出发！”
　　“去哪？”
　　“走西郊，出城去冷家庄，我听说那里以前有家不错的客栈，饭菜远近闻名。”北堂朔看着那个复又轻松扬笑的女孩，状若随意地答道，并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那只擎剑的手，握住那股冰凉，握紧那股坚韧。
　　看不见么？她从来只在紧要关头出鞘的游祁早已在看到那满地横尸的时候，被她擎在手中，掩在袖下，时刻准备着。
　　看不见么？她的惊恐和不安，她的在乎和执着？
　　“朔！你还没听清她说什么吗！她是赵王的人，她在利用你完成任务！你怎么还……”
　　“我相信樾然不会伤害她的朋友。何况若樾然真想利用我，北堂亦甘之如初。”
　　别人看不见没关系，至少我看见了，便不该让她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北堂弟弟的保护欲开始爆发，虽然他的小宇宙本来也是零武力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