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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几番魂魇梦前身 ...

  •   庭院深深深几许。

      绮仪与怡韵沿着石头小径一路往前行去。

      曲径通幽,繁密的树枝挡去了正午毒辣的阳光,塞下点点光影。行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她们终于达到了目的地。

      柳苑居于整个上官府邸最偏僻的一角,因为少人行走,一路而来的石径旁杂草纷生。

      一入庭院,只见一院杨花飘洒。柳絮纷飞处,不知愁杀谁人泪。

      绮仪朝院中伫立的女子微微施礼:“夫人,老爷说今日不过来了,请夫人自行用午饭。”

      女子似习以为常,略颔首,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绮仪复施了一礼,放下食盒,带着怡韵走出院子。

      怡韵紧跟着走了几步,便按不下性子,低声问道:“绮仪姐姐,方才那一位莫不就是……”

      “嘘——”绮仪一惊,急拉着怡韵走到偏僻处,打量了四周一阵,方道:“你小声点,这种深宅大院,似你这般冒冒失失,想活多久?”

      绮仪又看了看四周,叹道:“罢了,若不告诉你,迟早你会惹出大祸来……”

      “听说,咱们这位家主,原来非嫡子长孙,在族中地位本不算高,后来机缘巧合,求娶夫人为妻。只因夫人出身显赫家族,他在族长竞争中才获得极大的优势,顺利获得上官家族长身份。”

      “后来夫人家道中落,家主又以求子嗣的名义纳了几名偏房。夫人虽是家中正妻,但家主对嫡妻态度,不知从何时起便是不冷不热。夫人性子柔弱,又向来不似妾室一般争宠献媚,久而久之,家主也不到夫人的院子里来了。说起来,夫人也是可怜人呐。”

      两个丫鬟越行越远,声音渐渐淡去,过了片刻,树荫下方走出一位三岁年纪的女孩,望着两人的背影,微微垂下双眸。

      从懂事起,卿若就隐隐明白自己在家中的处境。

      母亲娘家姓柳,也许是因为这样,母亲的院子里遍植柳树。她常常看见母亲坐在院子的一角,凝望着院子纷飞的柳絮,有时神色愣怔,有时眸光深远追思。

      她有时会好奇地猜度,母亲眸中的黯淡,是否等待着父亲的到来将其点亮?母亲是不是在疑惑,当年父亲的求娶,到底是为了族长之位的虚情假意,抑或尚有一丝的真情流露?

      三岁那年,有一日,卿若拿着书卷寻到母亲,母亲尚在院中静坐。她倚着母亲坐下,指着手中诗经某段问道:“娘,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惟汝与予;将安将乐,汝转弃予。’这句话意思是……”母亲接过书本,念着念着,声音却越来越低,几近哽咽。①

      “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阿蘅惹你生气了?”②

      “阿蘅乖,娘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不妨事的。”

      几年后,卿若才真正明白这首诗的意义,明白母亲流泪的原因。而此时的她,却只能任母亲将自己紧抱怀中,看着母亲露出往日静坐树下时的伤痛神色,似有所悟,却无力相劝。

      过了许久,母亲方缓过神来,道:“阿蘅,以后不要再看书了。”

      “娘?”

      母亲微微一叹:“你天性聪颖,自小便知礼明事,生于此家,如果被姨娘们知晓,娘恐怕也无法保全你。”

      “娘,你放心吧,阿蘅什么也没对外人说。”卿若面色微肃,“阿蘅省得。阿蘅想要一辈子陪着娘,为了娘,阿蘅会好好藏拙的。”

      母亲微微一叹:“阿蘅,你这般聪慧,实不该生于……”

      她明白母亲话里未言之意,生于富贵之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挣扎。一如母亲,一如兄长,一如自己。

      她复姓上官,闺字卿若。在她之上,母亲尚育有一子,名唤上官朗。

      按理而言,嫡子应该由嫡妻教诲,却不知何故,从她懂事以来,几乎未曾见到兄长的面容。只有在无人之时,会有一个男孩,蹑手蹑脚走到她房中,偷偷抱起她,勾勾她的小手,逗她玩乐。又在丫鬟们进房前,小心地放下她,从窗外翻出。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男孩,便是她的兄长,上官朗。

      也许,每一个在上官家中长大的孩子,都需早慧以保护自身,才能避免沦为妻妾争宠中牺牲的工具。

      五岁半那年,卿若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时,她依旧仗着身量矮小,在府中四处闲逛。

      林中忽有声响传来,毕竟年龄尚小,她按捺不住好奇,侧耳细听。

      “妾身不明白,直接给柳氏冠以淫佚罪名,岂不简单些,何必要妾身来演这出戏呢?”卿若暗忖,这女子声音,似乎是父亲的宠妾商姨娘。

      “我与她毕竟是夫妻一场,凡事留个颜面吧。你设计让她打你,再由我出面,以七出之条将她休弃,从此你就是我的正室夫人了……”

      男子的声音传来,只一句话,她顿觉得自己的世界混乱旋转。

      多年以后,每当她回想起这段往事,常悔恨此时的好奇,有些事情,既然开始就无法改变,那么她宁愿自己一直被蒙在鼓中,不知真相。

      商漓姬方走进柳苑,柳氏已候在院前,五岁大的女儿站在她身侧,许是心中有愧,她只觉那柳氏目光微冷,教人心中发寒。

      她捺下心中古怪,朝柳氏客套一礼,微笑道:“听闻姐姐前日身子微恙,一直无暇前来,如今姐姐身子可好些?”

      柳寂香冷冷一笑:“闻得妹子要来网织罪名,身子再不好,也要起来相迎不是?”

      商漓姬脸色一变,僵在当场,顿时不知如何为妙。

      “咳咳咳。”外头声响传来,商漓姬也顾不得许多,朝自己脸上狠狠一巴掌,便倒地哭喊了起来。

      柳寂香冷眼看着男子抢步走入,对着她怒目而视,身后跟着众多叔长,分明是有备而来。

      柳苑杨花漫漫,柳絮纷纷,一如当年初遇之景,可惜物犹如此,人面已全非。人心之莫测,莫过于斯,再美好的誓言,也抵不过岁月辗转,容颜变更。

      她低低嗤笑:“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你是疯了不成?”上官珩见她神色异常,喃喃自语,竟不禁生出几番怯意。

      “疯了?是啊,我是疯了!我打骂侧房,已犯妒忌之罪,你大可再给我安上恶疾之名,七出之条便犯其二,如此休妻,岂不光明正大?”

      “你……”上官珩心中有愧,见她如此,不禁倒退一步。

      “如此刁妇,早早休了才是。”背后叔长议论纷纷。

      “不要……爹爹不要休娘啊!”上官珩正待答话,忽听旁侧童稚之声传来。女孩话音颤抖着,一时间众人不觉同情侧目。

      “逆子,你休不得寂香!”老妪拄着拐杖,在丫鬟搀扶下缓缓走进院子,面色难掩失望厌恶,“我十月怀胎,却不想生出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寂香本无错处,与你在逆境相持相扶,你却如此待她!我告诉你,你纵有七出之条,她亦有三不去。律法有言:‘一不去,有所娶无所归。’自寂香嫁入上官家,外家已渐败落,如若离开此处,你要她去往何处?‘二不去,与更三年丧’你父亲仙去,她依礼服丧三载,未有怨言,更是为家中诸位叔长亲见。‘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先时你身处困厄之境,如今已位及贵家族长,娶于贫而休于贵,实有违先人之训,有违律法之明!”③

      “娘……”上官珩面露尴尬,“您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此事儿子会妥善处理的。”

      “子玉!你这逆子!以为我不明白你私下里盘算着什么?”老太太气得将拐杖一跺。

      “婆婆!”柳寂香定了定神,“谢谢您万般回护,您的好意,寂香心领了。只是自今往后,寂香无法再侍奉左右,请您好好保重自己。”

      柳寂香复转过头,朝上官珩低低一叹,“结发之约言犹在耳,蒲苇之誓尚存于心,‘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原来,世事当真如此,罢罢罢!”

      “啪——”只听一记耳光清脆,上官珩脸上顿现一片鲜红掌印。

      “你竟敢……”商姨娘正待上前相扶,却被柳氏凌厉的目光逼退一旁。

      匕首锋利,握于柳氏之手,瞬间便割下她自己一缕秀发。

      “这一巴掌,就当是对我多年的偿还吧。”柳寂香复对众人道,“柳氏今日当庭殴打夫君,分属不义。依照律法,当与夫君义绝。你我十载夫妻情分,有如此发,自此往后,前缘散,恩义断,情爱绝,谨请在场叔长为证。”

      柳寂香面色冷漠地扫视在场诸人,看到身旁五六岁大的女儿时,不禁面露担忧。

      卿若望着母亲,又看了看她鲜少得见的父亲,似下定了决心。

      她走到上官珩面前道:“父亲身边向来有诸多兄弟姊妹照料。母亲今日离家远去,身无依傍。卿若自幼随母,祈愿跟随母亲以尽孝道。卿若本无孝心对父,自此别后亦是山长水阔。父女情薄,你我不若堂前三击掌,断绝关系,以免来日徒增牵挂。”

      上官珩尚愣怔出神,女孩已兀自上前,与他手掌对击三下,复道:“皇天后土为证,在场叔伯为证,你我从此父女情断,上官家中亦再无上官卿若其人!”

      离开上官家之时,天空阴云密密,寒鸦低鸣,似乎连周遭事物都在为她们悲鸣。

      上官家上下,来送行的只有两人。

      商姨娘难掩得意:“姐姐,你真不该冲动,要不,让妹子去求求老爷?”

      柳寂香未曾理她,眸光隐带牵挂,径直望着商氏牵着的男孩。

      男孩回望着她,目光难测。

      忽地,男孩走上前,怒目而视:“姨娘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你凭什么打爹爹?凭什么打姨娘?”

      卿若用力推搡着男孩,挡在柳寂香身前:“你凭什么这么说娘!”

      “我凭什么?自小她便不疼我,生下你后就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更是一走了之。若非商姨娘照顾,我现在也不知是什么境地。在我眼里,商姨娘才是我的亲娘!”

      “你!”卿若怒火冲冲,冲上前便要与他扭打,柳寂香见势急忙拉过她,“别说了,我们走吧。”

      卿若一步三回头,连连朝上官朗瞪去。

      上官朗似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微微垂下头。

      “阿蘅,你于堂前三击掌,随娘离家,从今天起,便没了父家依靠。前路茫茫,你会不会怪娘?”

      卿若乖巧地摇摇头:“娘,阿蘅只知道,您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啊。而对阿蘅来说,没什么比在娘身旁更重要的。”

      “……好,既然我们脱离了上官家,那么上官这个姓氏就与我们无关了,以后,你就随娘姓柳吧。”

      “柳卿若?”

      “卿若是按族谱起的,娘再给你起个名字……你就随娘姓柳,闺字梦湮吧。柳梦纵使人迷离沉醉,会终有湮灭之日。你需好生谨记。”④

      “嗯。阿蘅记住了。”

      从此往后,世间再无上官卿若其人,活下来的,是柳梦湮。

      也许人生真如黄粱一梦,梦醒之时,眼前之景不再,情随事迁,心中有的莫名裂痕,却也不易愈合了。

      尽管柳寂香表面做出无恙之态,但梦湮隐约能感受到母亲的心绪,尤其是清晨醒来,她常常看到母亲倚窗而坐,晨露沾衣,似乎又是一宿未眠。

      梦湮清楚知晓,于自身而言,父亲不过是一位可有可无的,逢年过节才会遇见的长辈,自幼父女亲情淡薄,纵然难过,也不过是一时。

      但于母亲而言,父亲不仅仅是一个夫君的名义。他曾是她在杨柳树下一见倾心的翩翩少年,曾是她在困厄之境相濡以沫的普通丈夫,却亦是在富贵繁华中弃她远去的薄幸锦衣郎。

      这场休离的闹剧中,伤的是上官家族的颜面,但真正灼伤的却是母亲的心。

      梦湮不由得后悔,若当时不将所闻之事告诉母亲,母亲也许将此事归咎于商姨娘,那么此时的母亲即便是被赶出家门,亦不会如此伤心绝望。

      年纪尚小的梦湮略有所悟,原来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需要一个真相。

      有时,善意的隐瞒,适度的欺骗,远胜于一个刺痛人心的事实。

      上官家至梦湮祖父一代曾有一女名唤矜云,与寂香姑嫂两人关系很是要好,后来因故离家,长居南方一隅,离开前曾留下一枚玉佩作为信物赠与寂香。

      柳寂香本不愿再与上官一族往来,奈何娘家没落,亲友间早失了联络,看着身旁年幼的女儿,斟酌再三,终是下定决心,南下投靠小姑。

      然而一行两人,一位是从小身处闺阁的大家小姐,一个是懵懂稚子,自不懂得江湖险恶,一路南下,或是被偷儿顺手牵羊,或是遭逢洗劫,两人行至一半路途,盘缠已所剩无几。

      连连遭遇不幸加上心伤难愈,柳寂香终于病倒在塌,难以起行。

      “令堂乃是多年郁结于心,偶感风寒,加上长途跋涉,毒气攻心,已是病入膏肓,恐怕……”

      “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吧……”

      “小姑娘,并非老朽不帮忙,只是你娘已是这般,纵使用再好的药材,也只是挨些时日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留下点银子,备副好些的棺木。”

      方大夫先前见到梦湮前来相请,言谈举止皆非五岁孩童拥有,一时间有些惊诧,此时见这女孩听罢自己的诊断面露慌乱,露出了一般年龄大小孩子应有的无措神情,心中不觉暗叹,小女孩毕竟年龄尚小,细看这母女的光景,医馆中的故作冷静成熟,想来是一路遭遇世间冷暖而就,如今她母亲又是如此状态,这小女孩的将来……

      柳寂香在一阵浓浓的药味中醒来,只见到女儿趴在桌边,药炉中汤药已沸。

      “阿蘅,阿蘅!”柳寂香低声唤道。

      梦湮迷迷糊糊睁开眼:“娘……娘!你可算醒了啦!”

      “阿蘅,不要再买药了,反正娘也好不了了。咱们的银子不多,再这么花下去,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娘……你不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傻阿蘅,娘的身子自己清楚。你听娘说,就算娘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记住,拿着玉佩,南下去找你姑姑,姑姑是很好的人,她会替娘好好照顾你的。”

      “娘,不要……阿蘅不要别人照顾,阿蘅只要娘。”

      “阿蘅,听娘说下去。江湖险恶,世态万千,你记住,柳梦繁华,终是虚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相信誓言,那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阿蘅,照顾好自己,还有不要恨你的哥哥,他也是依着娘的话,选择了能保护自己的路。更不要去恨任何人,这样只会让你自己不开心,让娘难过罢了……阿蘅,娘只愿你一生都快快乐乐的,有着个平凡的身份,过着平凡的日子,再找到个平凡的人……”

      寂香轻轻摸着梦湮的额发,目光眷念,缓缓闭上了双眼。

      “娘!娘……”梦湮呆呆望着母亲,眼眶泪水盈盈,喉咙哽咽,竟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梦湮数了数手中的碎银子,鼓起勇气走进棺木店。

      “去去去,这么点银子也想买好棺材,买个棺底还不差。”

      “老板,为给我娘买药,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盘缠,求求您行行好,让我娘安心上路吧。”

      “行行好?谁来给我行行好啊?如果每个人我都同情,我还怎么养活一家老小?小丫头,我劝你还是找些值钱的东西,到当铺当了,再过来吧。”

      梦湮沮丧地走出铺面,紧了紧手中的玉佩,犹豫了片刻,终是朝当铺走去。

      “娘,阿蘅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吧。”

      梦湮朝着墓碑叩了三个响头,背上包袱,站起身子朝外城走去。

      数日来昼夜颠倒地照顾母亲,鲜少休息,加上丧母之痛,对前途的担忧茫然,才行了几里路,梦湮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意识回归脑海之时,梦湮隐隐听到几个女孩的哭声,还有个中年汉子粗暴的呼喝声鞭打声。

      梦湮急忙紧闭双眼,直到男子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张眼四顾。

      眼前是一间简陋的屋子,湿气很重,透着股木材腐朽的味道,俨然荒废已久。身旁还有几个年龄比她大些的女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哭泣。

      梦湮打量着四周,挪着身子紧挨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孩:“这里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个男的是什么人?”

      女孩看了梦湮一眼,答道:“我们不过暂在此处落脚,至于那个人,他是我们的干爹,我们都是被他拐来的。”

      梦湮心中一突,早时便听娘说过,江湖上有些人靠贩卖人口为生,专门拐骗年幼的孩子倒卖,遇上姿色好些的,便会将她们养大,卖到青楼或者是大户人家为婢。

      若是让人贩子卖掉,自己的身份就沦入妓籍或奴籍,那么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梦湮平复着心中恐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逃出去。

      思量间,汉子已进了屋子,对着梦湮龇起一口黄牙,“你这丫头片子,模样倒是不错,也不枉我一路背你回来。听好了,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干爹了,我劝你乖乖的,免得受皮肉之苦。”

      梦湮定定神,心中暗道只有先行服软才有逃跑的机会,遂甜甜一笑,“跟着干爹是不是有饭吃啊?”

      “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有饭吃。”

      梦湮连忙应诺:“只要有饭吃,我住哪都是一样的。”

      于是梦湮和其他女孩子一起,随着人贩子朱六一路南下。之前与母亲半年奔波,梦湮于看人眼色的方面颇有领悟。朱六性子火爆,此番路上,开始几天自是难免因不合朱六心意而被其毒打。久而久之,她开始学会小心翼翼地掂量朱六的神情,揣度他的心思,再行做事,故而颇得朱六看重。只因朱六晓得梦湮没有其他去处,又见她乖巧伶俐,便动了将她培养起来监控其他孩子的想法。自此,除了朱六几次酒后发狂,梦湮极少被鞭打吼骂,饮食起居也不算太差。

      然而,梦湮依然无时不刻感到恐惧,她亲眼见得一个小女孩因不顺朱六心意被鞭打致死,继而被随手抛于荒野,对人贩子而言,她们的性命贱如蒲草,他没有同情怜悯之心,随意间便可决定她们的生死去处。

      梦湮日日寻找着逃跑的机会,但她不敢将心思显露半分。她牢记以前母亲所教诲的“谋定而后动”,静观其变,终于在一行人途经巴蜀一代找到了机会。

      那一日,朱六出外与朋友喝的酩酩大醉而归,忘了将关小孩子的房间锁上。见他趴在桌上满嘴胡话,两个年龄最大的女孩操起屋中路人留下的扁担,蹑手蹑脚地靠近,朝他脑袋上狠狠地敲下。朱六猝不及防,晕了过去。

      屋里的几个女孩一拥而上,将朱六捆得严严实实的,趁着夜色四下奔去。

      是夜黑云蔽月,大地无光,朱六一伙人所居房屋又处于偏僻的郊外,梦湮此刻不过四岁年纪,心中隐隐害怕,在树林间盲目逃窜,荒草将她的衣袖割裂,将她的臂膀划出血痕,梦湮一次次跌倒在地,膝盖臂膀剧痛,但想到被抓回去后将面对的惩罚,极度的惧怕促使她忘却疼痛,重复爬起向前。

      一夜奔波,不觉间天已蒙蒙亮,梦湮终于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梦湮方缓缓地张开了双眼,茫然四顾。

      眼前是一片清澈的大湖,湖水静谧,泛着金光,显出鳞鳞波纹,不远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峰,山脚下的平地上盛开着灿烂夺目的油菜花。身后,是昨夜一路狂奔的茂盛树林。此刻日正中天,林中时时传来鸟鸣。

      梦湮跛着脚在湖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手臂上的伤痕。冰凉的湖水刺激着伤口,梦湮疼得泪水直落,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这样是不行的,我来帮你吧。”身后忽传来女子柔和的声音。

      梦湮诧异地回头,一位玄衣朱裳女子悄然站在她的身后,她雍荣端庄间又隐带亲和,不显一丝奢华之气。

      她嘴角噙着温柔的微笑,取出帕子细细为梦湮清洗着伤口,轻柔地抹上药。

      梦湮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觉得她轻柔的动作,怜惜的目光,一瞬间便抚平了自己心中的惊惧不安,半年来的昼夜难安,半年来的颠沛流离,半年来的孤独无助,似乎在遇到她这一刻,便消失殆尽,宛如漂泊海中的船只见到停泊的港湾,流浪在外的游子得见故土的亲朋,一股暖意游走全身,洗刷尽一路的孤独与绝望,唯余下周遭一片安宁。

      注释:①‘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惟汝与予;将安将乐,汝转弃予。’出自《诗经。邶风。谷风》,风恶雨势凶暴。祸患惊惧飘摇日,唯我为你分忧劳。眼看时光乐逍遥,你竟将我抛弃掉!

      柳寂香伤心的原因不止翻译中的这一点,有部分原因是《后汉书。光武帝传》里的一部分~具体后文会提到~

      ②字典中。若=杜若,蘅=杜衡,关于杜若杜衡关系,现代各有说法~现在有种说法是,古代杜若=杜衡,此文用此说法~

      ③七出一词要到唐代以后才正式出现,但其内容则完全源自于汉代记载于《大戴礼记》的“七去”,又称作“七弃“

      内容如下:妇人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三不去,也称“三不出”,是中国古代婚姻制度中,用以规定丈夫不得任意要求与妻子离婚(即休妻)的三种情况。一般而言,妻子若合乎于七出的条件时,依照礼制及法律,丈夫便可以要求休妻。但七出所包涵的范围甚广,可资夫家利用为藉口的可能甚大,因此又中订立了三不去,用以保障妻子不被任意休掉。三不去最早见于汉代的《大戴礼记》。

      其内容包括一、「有所娶无所归」

      指妻子的家族散亡,假如妻子被休则无家可归。

      二、「与更三年丧」

      指妻子曾替丈夫的父母服丧三年。

      三、「前贫贱后富贵」

      指丈夫娶妻的时候贫贱,但后来发达富贵了。

      义绝是唐律中首次规定的一种强制离婚,指夫妻间或夫妻双方亲属间或夫妻一方对他方亲属若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就视为夫妻恩断义绝,不论双方是否同意,均由官府审断,强制离异。义绝的条件对于夫妻而言并不平等,明显偏袒夫家,对妻的要求更严而赋予夫较大的权力,体现了唐律对夫权的维护,目的在于建立夫为妻纲、男尊女卑的封建家庭秩序。

      ④柳梦即杨花梦

      犹春梦,美梦。南唐冯延巳《菩萨蛮》词:“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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