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二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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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妖魔肆虐，五神降世，人界初定。五神倍德，重兴罹火。风撕雷鼓，旱天雨雪。民祷于天，神明忽之。唯娲降世救民，西疆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荒收火妖，北域伏土怪，中原止伏旱，而大地重生。不周轰塌，天宇倾斜，娲采石补之。触天颜，谪居人间。万民感之，修神庙，奉其灵，尊以‘大地之母’……”
两位七八岁年纪小女孩正趴在案上奋笔疾书，书桌太高，两人的小脚只能悬在半空，其中一个女孩忽然用力掷开手中的毛笔，晃着脚丫，一脸沮丧地喘了口气：“梦湮，要不我们歇歇吧？我的手好酸啊。”
梦湮也放开手中的笔：“可是阿娘傍晚要检查啊。”
晴初嘟起嘴：“真不该听阿卉的话，她倒好，只被她师父训了几顿，可怜我们两个，就被阿娘罚着来抄这么多的书。”
“谁让我们禁不住好奇呢！我想，阿娘这么做，也是要我们吸取教训吧。”
自两年前被大祭司青菡收养，梦湮很快便和青菡之女叶晴初以及神庙桑长老之徒阿卉成了手帕交。青菡对梦湮视如己出，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梦湮也因此重新体会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的味道。
巴蜀一代各族群居混杂，各族自成一域，力量雄厚者更在水泽丰厚处建立起国度，梦湮所处的青苗国便是其中之一。青苗族民自古以来便信奉女娲，都城青台中更是建有规模宏大的女娲神庙，以供王室贵族参拜。苗民们自小信奉娲皇，又相传大祭司有上达天听，呼风唤雨的无穷本领，故而女娲神庙中的大祭司历来受到民众的推崇，在民众间享有很高的地位。大祭司到了一定的年龄便可自行婚配，诞下的长子或长女便是下一任大祭司。而巫女青菡正是女娲神庙中的现任大祭司。
相传神庙内暗藏着上古天神女娲的遗物，不久前，也不知阿卉从哪听得此事，怂恿晴初梦湮两人陪她到密室瞧瞧。二人拗不过阿卉的软磨硬泡，加上心中好奇，便应承下来。
女娲神庙中的密室岂是一般孩童便可寻得，没走几步，几人便险些为机关所伤。幸得侍女们见她们近日神色有异，引着青菡一路寻了过来，几人方幸免于难。阿卉回去后自被一顿臭骂，但她天性洒脱，倒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晴初和梦湮则被罚闭门思过，抄各类典故卷籍五行术法数遍，几日下来，心中自是愤懑。
晴初托着下颔，心有余悸：“说的也是，这机关还真是可怕，幸好阿娘及时赶来了。”
“是啊，我倒是第一次见到阿娘发这么大脾气呢。”
“梦湮，为什么每次我们被娘责骂，你看起来都不怎么害怕？”
“啊？”
“我觉得，好像你不仅不害怕，还隐隐有些高兴满足，总之就是种说不上的感觉。”
梦湮低头思量片刻，宛然一笑：“能够听到阿娘训斥，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青菡行至书房外，忽听屋内梦湮所言，不觉微微一怔。
这孩子，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心脆弱而渴盼温情。因为曾经失去过，于是更牢牢抓住现在拥有。因为曾经失望过，那么是不是更加地推拒相信一词呢？这孩子的将来……
青菡忽然想起两年前，在圣湖畔初见的女孩。
那孩子和晴初年龄相仿，却遍身狼狈不堪。唯那如雾般迷茫的双眸，在望见自己的一刻，便褪去了惊惧不安，只余下了信赖安心。
方走出林子，远见人贩子几步追来，见着女孩便骂骂咧咧地往回拉。
“求求您，帮帮我。”女孩紧紧抓住青菡的衣袖，露出绝望又隐带希冀的神情。
就是那样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目光，那样信赖渴盼的眼神，让青菡不由得生起庇护之心，握住她的手臂，挡在她的身前。
“这位夫人，我是这小丫头的爹，这丫头，我不过骂了她几句，就耍起了脾气，径直跑了出来，您看……”
“不是的，他不是我爹。他是趁我睡熟了过去，将我拐走的。还常常动不动就打骂我们。我们这次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不信您看看我手臂上的伤。”
“臭丫头，你还胡说八道，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放肆！”青菡仔细看了看女孩手臂上未褪的伤疤，不由怒从心来，喝道：“早听说有些人贩子靠倒卖人口赚钱，闹得许多人家妻离子散。这般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左右，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那晚，青菡将女孩带到了桑长老家中暂住。
屋外的蝉鸣声时强时弱，女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见青菡推门入内，立在床沿。
“还没睡着？”青菡柔声问道。
女孩点点头，嗫嚅道：“我……有些害怕。”
“别怕。”青菡低声哄道，“坏人已经被侍卫哥哥抓起来了。”
“睡吧，有我陪着你呢。”青菡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如果坏人来了，有我保护你。”
女孩身子一怔，浑身如雷击般一震，望着青菡，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怎么了？怎么就哭了？是伤口疼吗？”
“不……”女孩轻轻摇头，抹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您真像我娘，我娘以前也是这么拍着我的背，哄着我入睡……”
“傻孩子……你娘不在了，我可以做你的娘。我还有一个和你一般大小的女儿，唤作晴初。不若与我一同回宫，让我代你娘照顾你，可好？”
那夜月光皎洁，映着青菡如水般温柔的双眸，成了烙印在梦湮心中恒久不变的画面。
青菡走进书房，故作严肃地板起面孔：“怎么，这么快都抄完了？”
两个女孩急忙抓起一旁的毛笔：“就快了就快了！”
青菡走到书桌旁，随手拾起两人抄完的内容翻阅。翻到一处，她面露惊诧，转身问道：“湮儿，这段文字可是你抄写的？”
梦湮点头应诺。
青菡神色一凛：“你是从何处看到这段咒文的？”
梦湮翻找着桌边的书籍，寻了许久也不曾见得，不由得面色惊奇：“我方才明明看到，怎么会……”
青菡沉吟片刻，阻止了梦湮翻找的动作：“罢了，湮儿，你随阿娘出来。”
此时正值暮夏，梦湮随着青菡一路来到圣湖，沿途见得湖中青莲随风摇曳，风姿绰约。
青菡远眺圣湖，久久方回过神：“湮儿，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初遇么？”
“自是记得。阿娘，是不是梦湮做错什么了？”
“你可知晓，青苗族将圣湖奉为神明显圣之所，据传圣湖四周有神灵所遗留下的法术封印，寻常人是无法随意靠近圣湖的？”青菡顿了顿，续道，“你是第一个闯入圣湖却毫发无损的人。也许你并非普通人，可你唤我一声阿娘，我便只愿你是一个普通人。我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告诉你，让你平平凡凡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可是，神庙与王族间的波涛暗涌非阿娘所能控，阿娘担心终有一日，将无法再护住你和晴初。而且，你今天居然看到了那道咒文……”
“阿娘，那究竟是什么咒文？”
“相传，上古洪荒之时，魔兽横行人界。伏羲神农女娲三神连同另外两位神明布下五灵结界，一举歼灭上古妖魔，平定三界。那道咒文，据传便是施展五灵结界的咒语。传闻这道咒语，可使山峦倾倒，湖泊倒流，天地变色，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它流传于世，恶人得之，岂不是会……”
“除非是昔日五神降世，才可能发挥那样的力量，但如果是有缘之人，或许也能发挥出千万之一的力量。”
“我……是那有缘人？”
“也许会是，也许不是。阿娘今日，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情。你应还记得神殿古籍所说，女娲娘娘身边的花神素猗寂灭前曾命令子女长居女娲神庙，世代守护人间？”青菡犹豫片刻，复道，“而我与晴初，就是他们的后人。”
“您是……花神的后代！”
青菡颔首续道：“我们承继先祖无上法力，却也因此承担将起相应的责任。先祖有训，人间有难，纵使倾尽性命，也要护蔽百姓周全！”
青菡低声续道：“最近几日，我心中越发有不好的预感，今日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让你明白，晴初也是花神的后裔，也许有一天……”
“阿娘想让我保护好晴初？”
“不。湮儿，你性子偏执，越拥有着什么，就越害怕失去什么。你懂得珍惜所有是好事，然而因此日日惶恐会有所失，只会让自己变得不快乐。有些东西，不可能永远在你身侧，在它存在时你珍惜它，如果真有一天会失去，那么也不要太过于难过。命里有时终须有，你要牢记这一点。”
梦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至于晴初，以你的性子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若真有那一日，阿娘希望你尽己所能便好，无能为力时，也不要过于苛责自身。有些时候，天命难违……”
目送着梦湮走进书房，青菡望着宫殿四周的雕梁画柱，不觉陷入深思。
这两年来，整个青苗族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王族与神庙势力抗衡由来已久。新任的青苗国国主对神庙势力不满，大刀阔斧改革政策，近来更是对神庙连连发难。奈何神庙建立已非朝夕之事，势力渗透朝野程度极深，纵使自己有心避让，也无力周全。
“轰隆——”平地忽起巨雷，灰蒙蒙的云朵已汇聚成形，飓风骤起，水波动荡不定，连带着荷塘里的青莲也摇晃不安。
漫天的水气升腾而起，缓缓向乌云聚集处飞去。
青菡面色一肃，神情一凛，双眸望向远处，隐带杀气：“那是……”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二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