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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一辈子有多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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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丝线将她拉回至两年前。
11月16日晚十一点四十分,暖暖被困在公司的电梯中,和她一同困在电梯中的还有她的冤家对头柯逸凡。
她幻想过任何一种的可能性,在她的人生遭遇困境的时候,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当然最完美最好的版本是有一个温柔多情,帅而多金的男人来充当她的保护神,不然也要是一个模样虽普通,但笑容干净,最好是穿着棉布的衬衣,虽没有很多话但让人觉得很舒适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总之很多的版本她都想到过,唯独没有想到过要和他有什么瓜葛。
因为他是她的灾星,每次遇到他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11月17日凌晨,一夜未眠的钟羽收拾了行李出家门,临上电梯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属于她和他的爱之小屋,而后一步踏入电梯中,步伐很决绝。同一个时间里,被从公司电梯里解救出来的暖暖打车往那个她和钟羽共同生活过四年的家里飞奔。
“钟羽,我回来了……”暖暖的迫切被一室的空寂所打断,晨曦慢慢地洒进窗棂里,散淡的光线里依稀有往日的尘烟,只是终是回归沉寂。那些相爱日子里的欢声笑语都化作泡沫散去了吗?那个承诺爱你一辈子的人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吗?
亲爱的,你说要爱我一辈子,可是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四年吗?四年就将所有的爱消磨殆尽?暖暖在寂静的空气中问自己。
八点五十分,暖暖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在自己的座位前收发客户的EMAIL,整理报表,依然做的井井有条,完全一个职业女性。
就像太阳每天清晨升起,夜晚落下,它不会因某个人的心情而改变,老板也不会因为你失恋了或是心情不好就放大假给你,暖暖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因此就算自己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在工作的时间表现出来。
十二点十五分,同事们都陆陆续续下楼吃饭,她毫无食欲,在座位上发了会呆,然后去茶水间冲咖啡。一回头,看到柯逸凡阴魂不散的脸,他吊尔郎当地走了过来向她吹口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他,所有的不痛快都从心头涌了上来,他挡了她的路,反复几次,也许不是存心的,可她无法忍受,将杯中的咖啡顺手泼在了他的脸上。
深褐色的咖啡就像是一场山雨欲来前的前奏,柯逸凡都还没有准备好挂那种表情出来,暖暖却没走几步,突然就靠在走廊的玻璃窗上失声哭了起来……
是的,她失恋了,相恋四年的恋人弃她而去,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想哭,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痛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继续过活。
但这些是有前提的,不要让她再看见那个可恶的柯逸凡,她总在想,这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相聚和分离,为什么他和她每次相遇都是如此的不幸又充满了挫折。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她的老家陕西,那年她大一,放暑假回家,远远地就看到院门口的围墙上歪歪扭扭地坐着一个少年,向她用力地吹口哨,结果自己从围墙上摔了下来,恰好跌坐在她的脚下,样子很狼狈。她咯咯地笑,他则很不服气,起身拍着身上的尘土,操着一口很好听的普通话,问她:“有什么好笑的,阿姨!”
当年的柯逸凡十五岁,和弟弟澈原同龄,唯一不同的是柯逸凡是一个顽劣少年,和他的名字一样有些自命不凡,而且很没有礼貌,不懂得尊重别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了他似的,而弟弟澈原自小就品学兼优,很乖,很听话,是他们家的骄傲,也是整个村子的骄傲。
因为参加一个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互换家庭生活,于是澈原被学校推荐和柯逸凡进行了互换。
她对柯逸凡没有什么好感,他挑食,对母亲精心为他准备的饭菜挑三拣四的,嫌红烧肉太肥腻,嫌煎蛋太老,嫌青菜太咸,百般挑剔,令她实在看不下去,可是母亲还是那么好脾气,殷勤地劝,好像他真的是她亲生儿子似的。
她和父亲上山割草,他跟在后面,起初还很兴奋,走在最前面挥舞着镰刀,玩世不恭的唇角才有了一点少年的样子,后来就拖拖沓沓的,不是被路边荆棘划破了手指,就是跟不上他们的步伐,需要父亲拽或是拉才能从山间的羊肠小径上登上山坡。
等到了半山坡,她和父亲割草,他则悠哉哉游哉地嘴里衔着一根草躺在树荫下睡大觉,丝毫没有看到她和父亲的汗流浃背。
……
那个夏天对她来说,就像是做了恶梦一样,不,更确切地说,那个夏天应该是一个疤,一个很大的伤疤。因为在那个夏天里,最疼爱他们姐弟两个的父亲永远地离她和弟弟而去了,虽然不完全是因为柯逸凡,但却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时隔这么多年,她仍不愿意去回忆那段往事,就是因为有些事情她想淡忘掉,忘记的另外一个模式就是不去想起,可是他逼着她去回忆,逼着她去解开心头的疤。
“暖暖。”柯逸凡走过来在她身后停了下来,他喊她的小名,这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称呼她的一个名字,最可恨的是时隔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
她从来不愿意去埋怨上天的不公平,只要上天给的,她都坦然接受,可是为什么上天一定要安排这个她生命中的瘟神无时不刻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转过头,泪眼朦胧的,但是并不耽误怒视他,他却看了她一会,突然就笑了,用一贯戏谑的口气说:“拜托,阿姨,你这样的眼神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你是被我抛弃的。”
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反而很可恨,她依然一副恨大仇深的表情,目光里的寒意让一向对什么事情都满不在乎的柯逸凡也在心底迅速打了个结,而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和你有仇?”
有仇吗?
大一那年的暑假里,柯逸凡走丢了。那天下午上山割草,父亲没有去,她和柯逸凡两个人去的,他一如既往地百无聊赖,抱怨没有电脑,没有爱疯,没有PSP,一如既往地睡了过去,在大树下的荫凉处。下山的时候,她没有叫他,不是存心要扔下他,而是以为他睡醒了自然就会回来。
可是一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看到柯逸凡的身影,山里的天气本就多变,那天傍晚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害怕了,告诉了父亲,父亲马上穿上雨披,拿了手电筒到山上去找,她也去了,和父亲分走不同的小道。
是她先找到了柯逸凡,他躲在山崖下一块突出的岩石下在避雨,看到她之后愤愤不平地吼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存心的,下山也不喊我……”完全没有体会到她冒着大雨找过来的辛苦。
她懒得理他,塞给他一把雨伞,扭头就走,可是等了半天,没有听到跟过来的脚步声,只好拐回去看,这才知道他避雨的时候被蛇咬了腿,刚开始还没有什么事,只是一会竟肿了起来,腿麻到不能走路。
她也看不出来他是被什么蛇咬的,伤口的四周已经是红肿的一片,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道那些毒蛇的厉害,若不及时排毒,只怕他的腿会从此废了,只好忍着厌恶为他清理了伤口,然后用叶子接了雨水漱口。
也许是类似的电视剧看多了,也许是柯逸凡的哪根筋出了问题,在等待雨停的山洞里,他紧张兮兮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让她差点吐血的话:“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年龄比我大,我是不会和一个年龄比我大的女人结婚的。”
她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坐得离他远远地。
也就是在那个下雨的夜晚,父亲走了,因为天黑路滑,父亲失足跌下了山崖,从此与她和弟弟天人永隔。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仇?
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已经有三年,做组长也有一年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就是部门主任的不二人选,可是十月份的时候,公司新进了一批员工,柯逸凡就是其中一个,第一天见到他,她唯恐避他不及,他却在大厅的一群人当中一眼就认出了她,熟络而又毫无顾忌地拍她的肩膀,声音响亮地喊她“阿姨”,惹得一伙同事偷笑不已,这还不是最不幸的,最不幸的是,他被分在了她的小组里。
他天生就是一个混世的魔王,仗着自己年轻,刻意的游戏人生,挥霍宝贵的青春时光,从不知道认真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工作对于他们这些工薪阶层的重要意义。她甚至想不明白他父母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也恶毒地想过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把他扼死在人生的摇篮里,免得他以后害己又害人。
从上班的第一天开始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从来就只会拖全组的后腿,如果不是他,她不可能晚上十点多还在公司加班,如果不加班,就不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有了这些令人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她不会被困在电梯里,钟羽也许就不会走,这个冬天就不会变得如此的寒冷,空气也不会变得如此的稀薄,令她连呼吸都困难,每吸一口气心都是凉的,都是疼的。
这又算不算是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