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妖娆雪（下）》荆之薇

9、金玉珠帘摇碎音（三）

　　沈音一动不动凝视着街上相依偎的两人：他抱着她，而她则依偎在他胸前。很恩爱的样子。
　　他闭上眼，任心痛一点点将他齿噬。痛到麻木了，就不会这么痛了。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想激怒她，想证明她还在乎自己，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可是。姬禅，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
　　他坚信，姬禅与她丈夫之间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快，按她的性子，此生认定了一个人就永远不会改变。他们相识才不过几个月而已，不可能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姬禅绝不是这般随便之人！她的心藏的太深。
　　这时，一位女子拿着一束绯红色的花儿有说有笑上了阁楼，沈音盯着那束花，思绪又飘回到从前，她真的是特别喜欢花儿呢，那这种喜欢已经变成了自私的珍爱。
　　“呀！谁放在这里的？”清晨，姬禅一打开门便发现门旁那一把沾着露水的花儿，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躲在一棵离她不远的大树后面静静的凝望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圈圈满足在心底荡漾开来。
　　“沈音——出来！”她眯起眼睛大声喊道，口气里换上了不加掩饰的怒意。
　　他小步小步从大树后面挪出来，举起双手局促地看着她笑：“下次不敢了，我保证！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花，所以，我、我就——”他偷偷观察着她的反应，目光中盛满试探。
　　“我是喜欢花，不过这有多奢侈你知道吗？爹平时是怎么说的？要节俭！这花在枝头可以开好长时间的，折下来不久就会枯萎……”
　　她去拉他的手想把花塞给他。
　　他握紧手指藏在背后。他从小就是温雅干净的一个人，很少爬树。这次从树上摔了下来，如此丢人的事，怎么能让她知道？
　　“手给我”姬禅抓起他的手，一根根掰开手指，掌心里的泥土混合着血液的味道让她眩晕。
　　她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到他掌心。他的手不疼，心却堵得慌，于是整个人也跟着慌了：“我再也不折了，我发誓！禅姬，不要哭了好么……”
　　她静静地抱住他，低低地唤：沈音——
　　她的声音有一丝委屈、心疼，他的身子瞬间就僵在了原地。
　　这是相识四年又五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拥抱他，很暖很暖。
　　沈家有很多名贵的花，他一看就烦，当时自己傲气任性得很。自从遇见她之后，他便再也傲气不起来，在她面前总是温温软软的，就怕惹她不开心，也不讨厌花儿了。从前他我行我素，不懂得孝顺，是她改变了他。
　　等他有能力了，明白了一切，她却再也不在他身边。
　　沈音刚回过神来，一支飞镖擦着脸颊嵌进了墙壁中，他熟练地拔下上面的纸卷儿，展开：识趣点的就别去招惹沙家少夫人，否则小命不保，沈家断后。落款是游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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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耸的独崖。
　　银河岸阴郁着脸胡乱拨弄琴弦，从远处吹来的风扬起他的发。阳光流转在耳钻上，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比那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还要炫目许多。
　　阴鸷邪恶的气息凝聚了又离散，离散了又聚合，一抹浮躁掺杂其中。
　　那个魔总是伺机蠢蠢欲动。他最厌恶琴、箫、瑟这一类乐器。不能上战场、不能看战术，只能把自己藏起来每日拨弄这些柔弱无骨的东西以求修养心性，谁知道这对他来讲是多大的折磨？
　　为了世人，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原则，他必须要伪装自己、压抑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一些，到最后却成了一个邪魅妖异不伦不类的怪物，这些压抑的痛楚，谁人能解？
　　他已经很努力的融入到凡间，安家落户甚至娶妻，这些隐忍还不够么？还要多久才能封藏住心中的那个魔？
　　“主子，赤玉珠有下落了，在火莲池”趁银河岸停止抚琴的空当，一人在他身后开口。
　　银河岸推开七弦琴，眼中闪出灼灼亮光：“确定是在那里？”
　　“不确定，小的无能，小的只是根据一些迹象来推算的”那人如实作答，这赤玉珠他苦苦找了好些年。
　　“嗯，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不用惊慌，我不会杀你，你做的很好。”那人听了一怔。
　　“照顾好你的妻儿，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免招致杀身之祸。还有，以后叫我银河岸。”
　　那人惊讶地抬起头，本以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就必死无疑，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秘密。他已经安排好了后事，没想到——
　　他匍匐在地，拜了三拜：“谢主子知遇之恩，属下甘愿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
　　说罢自顾自起身走了。
　　“您不在的这几天，少夫人日间陪老夫人喝茶聊天逛园子，给老爷捶背讲笑话，陪他老人家下棋听曲儿，偶尔帮忙做些活，闲时便伏在几案上临摹您的字儿，编一些小玩意儿或是替别人校对书籍。晚上大多数时候在织缣，少数时候去公子您的书房里看书。隔日就让我们拿了这校对好的书册、临摹的字儿、编好的东西和织的缣去换些银两，和我们三、三七分……”那侍女越说声音越低。
　　银河岸状似无心的听着，唇角早已勾勒了一抹笑意。怪不得老夫人整日夸她孝顺，老爷子也对她赞不绝口，邻里街坊说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娴淑媳妇儿，都不是虚夸。
　　喝茶聊天？捶背下棋？似乎是个不错的享受，是不是这样也可以修养心性？她这“活寡”守得不错，说到进他的书房——
　　银河岸原本含着笑意的面庞冷凝下来。
　　没有他的准许，她竟会这么大胆！转念一想，在这里她对每个人都很好，而自己这个本该与她最亲密的人却与这种关心失之交臂，换来了一场冷漠的疏离。似乎只有他不在时，她才会自由行走于每个房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难道是他错了么？或许应该试着接触一些“脏东西”来适应这凡间的一切。尝尝为人夫的滋味，感受一份不可多得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