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道是无晴却有情(二) ...

  •   姬禅感了风寒,她还是硬撑着,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为他做饭。有时候把碱当成了盐放进了菜里,有时煮米忘了放水。
      她终于记起了要去抓药。
      银河岸怕她又惹出什么乱子,本想差人去买,想起她执拗的样子便作罢,只暗中派了个人跟着她。
      果然出了事。他就知道一定会出事。她这样倔,一出事还必须要他亲自处理,不然不安心。
      等他过去的时候,一群人正对她指指点点: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
      “不清楚。看,多可怜~据说就是她,那天撞上了自己的相公给别人买玉镯。”
      ……几个人叽叽咕咕了一阵。
      “原来是沙家媳妇儿啊,走走,别说了~他家惹不得~”
      “活该!谁叫她攀高来着。还不安分守己,被抛弃了也不冤。”
      “后来我听王家小姐说啊,连她都吓坏了呢。头先她不敢和任何人说,直到打听了这沙家媳妇儿没事了,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原来是怪她不守妇道,怨不得夫妻不和呢……”
      银河岸抿紧了唇,眯着眼听,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微笑开口:“请让一让”。
      众人回头,不知是谁‘呀——’了一声,马上闭了口,双颊染了红晕,有些人立马掩面匆匆离去,还有一些人不明所以的围在那里看热闹。
      姬禅坐在一块青石上。头靠着墙角,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已陷入昏迷。
      她右手中攥着一张纸,粗糙略泛黄的纸张,像是药方。
      银河岸触了触她的额头,把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动作甚是轻柔怜爱。他瞥了零落的众人一眼,收回目光将姬禅打横捞抱起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我就是她相公,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我就要让你们付出十倍的代价”。
      众人很快散去,谁都没反驳一句。有人开始抱怨谎言的始作俑者。沙家公子的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们夫妻自是恩爱。
      银河岸为姬禅拉了拉锦被,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大夫的话:
      “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肯去抓药。只是一个劲儿的问老夫刀伤淋了雨会不会发炎,老夫实在拗不过她……冒昧问一句,公子受过刀伤?”
      事情真是越乱了。男人那一点伤口算什么?何况早已愈合。银河岸突然很害怕,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他只想一个人清静一会儿,想逃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一个人呆着。是的。逃。
      他轻轻带上门,进了书房。一按墙壁上的开关,幔帘散落,遮了窗子,夜明珠和玉石照得房内亮白如昼。
      他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不习惯这人间灯火如此之暗,就在这屋内四角装了夜明珠和玉石。
      说是燃灯,也只是做样子给她看而已。他喜欢奢华、干净、精致的东西。只是在这凡间,这些嗜好未免显得太过张扬。
      屋外的火炉上,还咕咕的煨着汤药,清苦的汤药气息随着小厮们交替扇着的蒲叶在整个禅岸苑内弥漫开来。不知不觉中,姬禅撒下的花籽儿开始结出了第一个花苞,在寂静无人的夜里悄悄地绽放了。那花是一种耀眼刺目的红色,这苑内唯一一点红色。
      ******
      姬禅还未进厨房,远远地就看到滚滚浓烟自窗格子里溢出。她心下一惊,快步跑了过去,正好迎上了银河岸。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胸口起起伏伏,巨大的挫败感朦胧了眼眸。
      姬禅死命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不然真会惹恼了眼前的这位大爷呢!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人:
      炒菜时,放了整整一大勺油,他以为这是炸菜啊?这还不算,因为考虑先放葱还是先放胡椒的问题,致使锅里的油全着火了。他很自然的添水灭火,没想到火苗却是越窜越高。他竟然以为要爆炸了,盖上锅盖就在门外静静地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火也灭了。
      银河岸还在很委屈的说着刚才发生的“怪异”之事。厨房里是一片狼藉:溅出的油污、黒糊的蔬菜、七倒八歪的瓶瓶罐罐……
      他没读过书么?就算是没见过别人做菜也应该尝过不少菜吧?天~他这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啊。真是笨到家了!别的事儿都做得挺好,这事儿做的让人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要是说给外人听,那肯定是要笑掉大牙的。
      银河岸不肯罢休,非要自己做一顿饭不可。姬禅在一旁站着,他也不让她插手,她只能动口。话说多了也不行的,他会恼。
      姬禅看得心惊肉跳,看他硬硬的“剁菜”而不是切菜,手指还在刀刃下晃来晃去;把“炒菜”做成了“煮菜”,盐像下雪一样往锅里飘,她顾不得心疼东西,只是暗暗祈求不知哪根筋被抽掉的他不要伤到自己便好。
      银河岸这是受哪门子刺激了?一向洁癖严重的他竟然进厨房做饭?!姬禅终于感受到上天的公平了,一个人在一方面的才能越惊人,在另一方面就会表现的越白痴。
      最后,饭是做成了不假,不能看也不能吃。银河岸板着脸一声不吭走了,整整一天都不见人影。
      姬禅被浓烟呛得厉害,不停咳嗽不说,还沾染了一身的灰尘和油烟味儿。就因为银河岸的一次“心血来潮”,让她和一干人等收拾了一整天!!!
      窗棱要擦,墙壁也是重新粉刷的。姬禅揉着酸痛的肩膀憋了一肚子气,数着数愤愤咒着“败家子儿”“虐待狂”“小神经”还有“白痴”“蠢材”。她觉得不解恨儿。又叨叨了半天银河岸这个不成器的主儿才肯罢休。
      说着说着,姬禅的右眼皮突突跳了起来。她虽不迷信,还是立马闭了口——
      银河岸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时她猛然想起他的样子,在厨房时,她的眼睛几乎被烟熏得流泪,而他似乎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与那些尘埃分开。太怪异了!忙了那么久,在浓烟里浸了那么久,怎么会依然白袍如雪、身上有一股清淡的气息呢?
      难道他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很重要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与她定下约法三章?就像是他那罕见的病一样。
      听沙与漠说玄陌跟着银河岸,姬禅放心了。有玄陌在,什么事都好解决。
      黎明时分,银河岸硬是把睡意朦胧的她给摇了起来。
      这种时候被人弄醒绝对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赖在床上就是不肯起来。他把她拉起来,她接着扑通一声倒下;他把她拽下来,她甩开他,爬上床继续睡。
      姬禅就是觉得这一阵子银河岸的所作所为纯属不务正业,动不动就闲来没事胡闹。她还要养足了精神,好在白日里好好做事。昨天他耗费了自己一天时间不说,还差一点没被他给累死~她现在只想睡觉。
      银河岸站直了身子,淡然一笑,眸光流转。他挤了挤手指,放在姬禅的上唇边,她果然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皮眨了几下,闭上眼继续睡,似乎对血没什么感觉。
      没过多大会儿,她腾地坐了起来,拉过他的手抚着,不敢相信。
      手心手背尽是泡,是被热油烫的吧?指节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口,食指裂了一个大口子,绯红的肉随着扯开的皮向外翻卷着。姬禅眼前一黑一黑的,手指麻麻的疼。好像受伤的是她。
      银河岸甩了甩手,一点儿也不在意,几滴血飞溅在菱花铜镜上,姬禅心惊肉跳。
      “我会做鱼香肉丝了,你过来尝尝。”他说的轻松,俊脸上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你疯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寻了条干净的绢帕替他把手指包扎好。
      “做菜很难。”他想了想说,“我就最好的厨子,让他做了一夜给我看。”
      “那厨子不需要睡觉么?唉,怎么说你才好,谁再说你有教养脾气好我就立马去杀了谁。”她口上说着,磨磨蹭蹭起来了。
      银河岸做的菜不算好,也称得上有模有样了。姬禅被方才血的腥气弄得不想吃东西,为了不薄他的面子就勉强挑了几根青菜。
      他看着她那双懒洋洋的银箸,不觉笑了。默念:这是我为你做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饭,不管你是否明白,都以它来表示这不算悲哀的永别。
      姬禅无法理解他这时温暖和善甚至略带暧昧的眼神,她看的呆了,不假思索便说:“银河岸,你这种行为、这个样子、这个表情都让人觉得害怕。正常一点好么?”
      “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就找与漠,钱柜的钥匙我放在你梳妆匣里了。”他看了看她有些发旧的衣服,想起她为他买的衣服来,它们舒适合身,细致如他也没在意过这些事情,不曾送她一件东西。若不是听到别人说她闲话,或许他自己永远也不会在意这些事。平素她穿的朴实,必要的时候打扮的得体高雅,说话做事落落大方,一改往日沉默或是清高的姿态,而且在宴会上从未让他在那些达官贵人面前薄了面子……她始终是个会持家的有心人。
      “我把东街那家最大的布行给你买下来了,以后想穿什么衣服就直接和他们说一声”末了,他又补充,“以后不能再穿这些旧衣服了,别给我丢脸,出去让人家笑话”。
      姬禅的银箸在半空中一顿。她收了银箸,搭在瓷盘边沿,唇角含笑,低了头说:“你和她——和妹妹搬出去住还是我搬出去?要不还是我搬出去吧,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这么大的禅岸苑我一个人住也不方便”。
      这段姻缘维持了不到半年,最后他还是要再娶么?自己终究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他,宅子都买好了,应该是给那个“她”买的吧。说出去怪不好听的。或许忍着没把自己休了,就已经很好了。她还是有点小难过,毕竟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舒服,不管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
      假如当初嫁给沈音,沈音想再娶的话,她一定会跟他闹翻。自己会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男扮女装干出一些名堂来,把父母接过去安享天伦之乐。让那些所谓的颜面和闲言碎语都见鬼去吧~反正他们两个老死都不会再往来。但是她要面对的人不是沈音,是银河岸。
      “我不再娶。我只是出去拿一样东西,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他突然有一丝不忍,扳住她的肩,迫使她面对自己,“姬禅,你想不想进沈家的门。只要你说想,我就能办到!”
      “晚了”她皱眉,冷笑,她的丈夫问她想不想进别人家的门呢,“你还不明白么?我已非完璧,什么都晚了”。
      “那你就守活寡吧”银河岸的耐心被消磨净尽,抛下了一句话。听她这口气,竟然在怨自己‘侵犯’了她。明明成亲那晚是她和沈音先招惹他的!看来她是很想进沈家的门呢!只是她不肯丢下她那面子吧,亦或是觉得再也没脸面对沈音?这事儿真让人头疼,干脆什么都不管。
      离开的时间久了,便忘了,到那时,她也会想通了。
      姬禅的薄唇抿成了一条泛白的线。守活寡是么?他银河岸有没有想过,成亲以来自己和守活寡有什么不一样?他这么一走,这本来就让她无法承受的闲言碎语会更加猖獗,叫她以后该怎么办,爹娘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
      她倒是宁愿他留下来,纳妾也行!只是这些话,该如何说给他听?
      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没想到当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会手足无措,会——难过。
      姬禅懒得再问他什么,弄得自己跟怨妇似的。她不想问他去哪里、拿什么东西、为什么不回来,是否还需要她帮忙收拾东西。
      他最厌恶别人过问他的事,这条约定她没忘。
      前不久刚开的红色小花不知被谁给拔了,连根拔起,连土块都翻了起来。
      禅岸苑唯一的一点儿红色就这样消失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