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狂想曲》奶油龙井

2、第二章

　　她尖叫一声，两只手用力扒住身前的地板，两腿试图蹬着点什么。遗憾的是，如果她能看见下面是什么情况的话恐怕就不会做这么徒劳的事了。

　　夹层下方的大厅并不是真正的舞台，只是个很大的房间，正中央搭了一个小腿高的T台，不断有身着比基尼的模特在上面走来走去，展示着自己。所谓的主持人也只是报号的，下面围坐着一圈人，正以挑剔的目光看着台上的女孩们。

　　这是模特圈内几家公司举行的小型甄选，只不过，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模特身上了，所有的眼睛都瞪着T台上方天花板中突然出现的两条腿——还穿着宽松的花色长平角裤！

　　炫目的灯光中，那两条腿拼命在模特们头顶上乱蹬着，不时有阵阵救命声从上方传来，这一切令在大厅门外看戏闲等的小米下巴掉了。

　　他认得那内裤，刚才倪羽爬上去时瞄到了，这么古朴的平角裤他都不穿了，实在令人难以忘怀。眼见着那两条腿像是面条般在空中越来越往下，他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迅速冲到入口爬了上去。

　　先是重重地撞了头，眼冒金星时脚下又绊到东西，整个人跌了个狗吃屎，一嘴的灰。不过这些小米已经没空在意，对着一片昏暗的空间大吼：“人呢？人在哪呢？”

　　“在……在这儿……”

　　倪羽混合着哭腔的微弱声音飘进小米的耳朵，他连滚带爬地找过去，刚看一眼，差点没立刻掉头就跑：一片昏暗中，灯光从下方打到倪羽涕泪横流的脸上，伴随着忽高忽低的女人哭泣声，只剩上半身的她满脸狰狞死命扒着地板奋力挣扎，场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咽了口唾沫，稳定下心神，小米尽量镇定地爬了过去，闭着眼睛不看那恐怖的脸抓起倪羽的手就是一拉。

　　只听一声尖嚎，倪羽的声音都颤抖了：“后、后腰有……有地板刺着我、我了……”

　　小米伸过头去一看，果然有块地板断裂时形成了尖刺，如果硬把倪羽拖上来恐怕尖刺会捅进后腰去。

　　“你等下啊！撑着！一定要撑住！我去找工具！”

　　小米急慌慌地在四周开始乱翻，就听见倪羽边哭边说：“我、我死了后，拜托你告诉大家，我穿的是平角裤！不是内裤啊！”

　　他简直要疯了，咆哮道：“你的遗言就是告诉别人你穿的是平角裤！？”

　　倪羽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想死、死得这么丢脸……”

　　“别哭了！哪有这么容易死的！”小米火急火燎地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称手的工具，情急之下跑回去抬起脚，“你别动，我把这块板踩断再说！”

　　倪羽顿时有不妙的预感：“你小心，这附近的地板不……嗷嗷嗷嗷嗷！”

　　随着小米厚实的皮鞋落下，脆弱的小地板终于结束了多年使命，干脆俐落地碎成了一片片，他随之往下一落，挂在了破洞边缘。原本还可以撑着上半身的倪羽没了支撑，变成两只胳膊夹着地板，只剩一个头还在上面。

　　“救命！救命啊！”这时候倪羽已经放弃了一切，语无伦次地放声大叫，“我还不想死！我穿的平角裤！不是内裤！我还没看到FATE第二季啊！我还没去过北京呢！我还有许多事想做啊！不是内裤啊！”

　　小米本来也下意识地想叫，可是当他低头看了眼后，立刻闭上了嘴巴。

　　倪羽叫了一会儿，手臂越来越酸，正觉得万事休矣时，却突然意识到没听见小米的声音。

　　不对啊，我刚明明看见他也掉下来了啊，她奇怪地转过头，发现小米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难道说他掉下去了！？

　　她的心中一惊，胳膊不自觉更酸了，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往一下落，只剩两只手还抠着地板边缘。

　　倪羽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闪闪的灯光和照明灯的热度同时扑面而来。定晴一看，她正像根面条般挂在大厅的正中央，不远处是目瞪口呆的模特们，T台下阴影中坐着的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小米正站在下方抬头望着她。

　　这时候，倪羽发现了比“只穿内裤死掉”更恐怖的事情：她的脚离T台地面只有半人高。

　　如果血液能透过皮肤喷出来的话，倪羽的脸此时已经成了一个喷血的球。

　　这个大厅被夹层削去了一部分高度，再加上T台加高了，使得天花板到地面的高度严重不足，就算从天花板直接跳下来也未必会受伤，更不用说这样挂着下来了。刚才小米眼神一瞟就发现了这点，默默地松手跳了下来。

　　倪羽感觉无数眼神如同利剑般射了过来，模特儿群里首先爆出了零星的笑声，如同野火燎原，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爆笑声中。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在她泪流满面地跳下来时，笑声换成了抽气声，接着又变成了笑声……

　　倪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公司，即使以她从小到大受尽了嘲笑的千锤百炼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直到把自己关到房间里，钻进被子里蒙住头，她才感觉魂魄归位，大脑重新清醒起来。

　　首先必须明确的是，这份兼职不能再做了！

　　第二，这件事谁也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

　　当倪羽把这个决定告诉同居人兼大学同学兼闺蜜的苏毅力时，后者只是吊着眼睛阴铡铡地看了她几秒，她便像竹筒倒豆子般把下午的事全说了，说完后用掉了整整一刀皱纹纸——面巾纸用不起。

　　苏毅力站起身，去厨房拎了把水果刀出来，阴铡铡地逼近倪羽，慢慢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边削边说：“为这你就不去了？”

　　“我、我不想去了……”虽然知道苏毅力是吓唬自己，倪羽还是不自觉地低下头，蚊子哼般解释，“他们也不会再要我，我觉得……”

　　“是吗？”苏毅力冷笑着咬了口苹果，“对方这么明说了？”

　　“没有……”

　　“你觉得600块在这里活得下去？”苏毅力表情狰狞，“你的脑子里塞了豆腐吗？600块在这里过日子？拾荒的也比你赚得多！”

　　“可是……”

　　倪羽鼓起勇气想反抗，可是“暴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下次给我按时去兼职！”

　　“好、好的……”

　　苏毅力是倪羽唯一的朋友，俩人同校同寝室却不同系，互相认识了五年，毕业后在同一个城市打拼。在倪羽还为一口饭发愁时，她已经凭着一手好成绩考上了公务员，过上了安稳日子。

　　眼下，虽然被刻薄的批评，倪羽也知道苏毅力是恨她不开窍，正式工作居然签了一年合同，还提前交了押金，结果搞到现在欲走不能、欲活无法的惨境。

　　没办法，谁叫她个性如此。

　　每次发生什么坏事，她总是自我安慰：大家不都说吃亏是福吗？

　　“是个屁，那是占不了便宜人的阿Q精神！”当初和倪羽认识了不久的苏毅力听了这话后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毫不客气地说，“也就你这种白痴信！你要是一直这样，以后有你受的！”

　　这话极为精确地概括了倪羽的大一，整个学期她都飞奔在被人指使和将要被人指使的大道上。宿舍的卫生以及灌水瓶、占座位、打饭等等杂事全部是她来做，即使耽误了成绩她不敢反抗，被借的钱更是从来不还，甚至还要兼职打工赚生活费。

　　奴隶般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她遇到了苏毅力。

　　苏毅力个子不高，体重却不轻，客观评价的话，她是“方的”——标准的四方型——比圆型还杯具。打个比方，如果走到什么野外危险的破败索桥，大家都觉得只要她能过的话，这索桥绝对够坚强。她和倪羽站在一起，就是活脱脱的橡皮与铅笔。

　　比起倪羽早早认命的遭遇，她则是从小“战斗”到大，早就有了抗毒性。不过，她毕竟也是人，多年的“战斗”生活养成了一付阴沉的性格，总是从眼角斜着看人，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即使是大白天，所有人看她时也总感觉太阳是从下方照过去的。

　　大学里，当她与倪羽的友谊飞速发展后，很快就对好友伸出了援助之手：在寝室里做了写有倪羽室友名字的小草人每晚在墙上钉得咚咚直响，用一把手臂粗的榔头……

　　这种做法理所当然的被发现——不如说不被发现才奇怪啊——随即掀起了轩然大波，女生们群情激愤，辅导员也找倪羽和苏毅力长谈了一次，不过，由于她们并未违反重大纪律，也不好怎么样。女生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倪羽室友正在商量让她做什么赔偿时，惊悚地发现晚上钉小人的增加了——倪羽也开始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