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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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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我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中迎來了這學期第一次的階段測驗。
之前忙碌的複習並沒讓我在答完數學測驗後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而感覺超級糟。
走出教室時,我沮喪地低垂著頭,不小心和人撞到了一起。
「哦唷!」
男生靈巧地一躲,避開了原本要結結實實的相撞。
這個人,有著紅色的頭髮,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是前幾天在電動中心遇見的丸井學長,与他并排走在一起的還有仁王学长。
「对不起。」
我一面道歉,忽然有酸澀的感覺沖上鼻尖。
「喂喂,你還好吧?」
注意到我的表情,丸井学长皺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仁王学长則站在旁邊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的脸。
我更加觉得难堪。
身處這種境地,我屏住呼吸。也就是這一刻,我想到了原始人。
「原始人」的說法,是修學旅行乘車途中,在一部短篇小說里看到的,名字叫做《不適合少女的職業》。我感覺很新奇,還產生了共鳴,於是就記住了。
那是小說里講原始人悲傷的一段。
有一天,原始人外出打猎,不幸遭到一只凶猛的大熊,重要的人惨死于熊掌之下。
原始人哭着逃离现场,躲进了栖身的山洞。
他悲伤地蜷縮着身子,窝在阴暗的角落暗自蒙泣,即使夜深了仍旧辗转难眠。
我们虽然生活在现代社會,但悲伤时也會像原始人那样,陷入無心吃喝的状态。
就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其实这是正确的作法。
毕竟危险的熊或许还在外头伺机偷袭,如果还呼呼大睡,或是因为肚子饿而离开山洞,實在太危险了。
也就是说,人类为了保护自己,才进入「悲伤模式」。所谓的悲伤,其实是人求生的本能。
因此你痛苦时只想静静发呆、不想做任何事,绝对不是你的错。
——小說里大致是这样形容的。
现在的我正处于「原始人状态」。
我没有回答丸井學長的問題,也没有理會仁王學長的目光,只想趕緊一個人躲進山洞裡。
「剛才沒有看路,真是非常對不起。我、我先走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匆匆地走開了。
而我又不想回家。
我的家裡,沒辦法算作可以容納原始人的山洞。
去……天臺上坐一會兒吧。
天色漸漸變暗,天鹅绒般的黃昏慢慢从远处袭来,紅彤彤的,很好看。
原本就為數不多在天臺上逗留的同學們,一個一個離開,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把下巴墊在膝蓋上,不想動。
這個時候,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妳好。」
出現在門口,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的男生,衣袖上挂着格外醒目的袖标,上面写着两个漢字:风纪。
「……柳生學長?」嚇了一跳的我抬起頭,有氣無力地打了招呼。
「恩,是我。」
虽然被不認識的我貿然叫出名字,但柳生學長也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色。作為我们学校大部分女生的憧憬对象,他大概已經習慣了吧。
「這麼晚,學生都應該回家了喔。」
「那個、我……」
「怎麼了?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不……」
「那麼趕緊回家吧。女孩子晚歸會讓家人擔心的。」
我知道,柳生學長的好意只是身為風紀委員執行公務而已,不能給他添麻煩呢。
「是……我這就……」
我機械地站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柳生學長又發話了。
「抱歉,請等一下。」
「……恩?」
「實際上,我正在找人。请问妳十分鐘前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在这里?」
這裡早就只剩我一個人了。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樣啊……」柳生學長沉吟片刻,自言自語地說道,「看樣子是不在呢。」
「……」
「謝謝妳告訴我。那麼,我要鎖門了喔。」
柳生學長溫和一笑,沖我晃了晃手裡的鑰匙。
天臺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
我走下天臺,走出學校,腳步變得越來越遲緩。
如果乘上公車,就不得不回家了呢。
啊……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吧……
就這樣,每逢輪到我上車的時候,我就退回隊尾,錯過了一趟又一趟公車。
這已經是第幾趟了?腳好重喔……
現在,公車再次向車站駛來了。
「喂,鏡見!等很久了吧?」
滿載著其他人不滿的目光、從隊伍最後面擠過來的仁王學長表現出一副對待老熟人的態度,親切地叫著我的名字。
其實大家都習慣身邊有那麼一類人,偶爾講相互話,卻不知曉姓名,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我會知道仁王學長的名字,一點也不奇怪,但他竟然也會知道我的名字嗎?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
「咦?我、我並沒有——」
我們並沒有約啊!
——這才是重點。
「來,我們走吧。噗哩。」
仁王學長推著我的背上了公車,滿不在乎地望了一眼排出很長的車站隊伍。
我一下子明白他的意圖了。
「……好狡詐喔,仁王學長。」
突發事件,讓我的情緒暫時從考試失利中跳出來。
「使詐是我的本業嘛。」仁王學長聳了聳肩膀回答道。
「……」
车子缓缓地向前行驶,我站在角落里恢复成原始人的状态,心不在焉地盯着车窗外匀速后退的风景。
不想回家啊,还是不想回去。这样的念头又跑了出来。
「吃吗?」
原本安静地各自看风景,忽然向我搭话的仁王学长,递过来一条口香糖。
本想拒绝的,但「接受好意也是一种礼节」,我犹豫一下伸出手。
「那……不客气了。」
大概是刚打开包装的缘故,好像不太好拿。
我想都没想就稍微用了点力——
「呜哇!」
原本的口香糖有什麼奇怪的东西弹了出来,打到了指甲。
我惊叫一声,不加思索地甩开手。
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口香糖?
不过就是把露在外面的部分做成逼真的口香糖包装,隐蔽在前的端塑胶片上装了弹簧的整人玩具。
「……」
比起疼,这根本就是小学生水准的恶作剧……好差劲喔。
「抱歉抱歉,没想到你反应这麼大。」
虽然嘴上道着歉,但仁王学长脸上一点歉意也没有。
「有句话叫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别人用这招就吓不到你了。」
「……就是说,我还要向学长道谢的意思?」
「好说好说。」
「我、我并没有在感谢你啦。」我不满地移开视线,「……真是的,别总捉弄我啊。」
「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麼?」
「误会?」
「知道陷阱鱼吗?」
「恩……好像是一种生长在深海里吃小鱼的鱼?」
话一出口我有点后悔,顺著他的思路走,肯定没什麼好结果。
「答对了~陷阱鱼捕猎的时候只是随机抛出诱饵。那麼多小鱼,只有呆头呆脑的才容易上当。」
「……学长是想说我太好骗?」
「噗哩。」
丢下意义不明的口头禅,仁王学长冲我挥挥手。
「拜拜,我要下车了。」
话音落下,公车也随之靠站。他敏捷低跳下车去。
看著仁王学长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我想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仁王学长的家,难道是和我顺路吗?可我平时怎麼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他呢?
走上乌青色的狭长柏油斜坡后,我回到家。
还不到七时,家里空无一人。
我盛好饭,把锅子裏的味噌汤重新加热,配着桌上的鱼和酱菜独自吃起来。
我的妈妈并不是家庭主妇,她也是上班族,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一点不比家庭支柱的爸爸逊色。
他们非常忙碌,有时候,一周都回不来几次。
不过,正因为父母的勤奋地工作,我才能享受著丰衣足食的生活,比起一般同学的家庭,应该说经济状况稍好一些。
「你这孩子,你要更努力才行。」、「我怎麼生了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呢?」妈妈每次这麼说著,然后露出责备的目光看我。
这样啊……是这样啊……
吃著吃著,在学校走廊、在天台、在路上、在公车上一直都没掉下来的眼泪,霹雳啪啦地砸进了盛著味增汤的碗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