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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月21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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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遲到了。
社團訓練已經開始,大家正在跑道上進行熱身慢跑。
當隊伍跑過我面前的時候,我連忙加快幾步插進列隊之中。
跑在最後押隊的部長目光一直盯著我看,剜的人生疼。
「六十四分。」數學測驗卷冷冷地對著我。
「第十七位。」成績報告單上標注著我在階段測驗中取得的班級名次。
「妳这孩子,妳要更努力才行。」
「怎麼這麼不爭氣呢,太讓媽媽失望了。」
「好沒用喔。」
「沒用、沒用、沒用、沒用……」
跑步過程中,一直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在我腦海中不停地交替浮現。
自我厭惡的情緒籠罩著我,延續到自主練習時都沒有消散。
我拿出球拍獨自躲到操場一角,好像握著球拍就握住了救命稻草,讓自己顯得有事可做。
這一角,是女子部最外側的場地,被护栏隔出的另外一侧属于男子部。
因为周围都没什麽树荫,基本暴露在阳光之下,所以現在這種曬得很不舒服的時節,就很少有人愿意選这里练习,相对来说比较安静。
拋球、揮拍,再拋球、再揮拍,我接連不斷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從牆壁上反彈回來的網球落在球拍上,拍線受力發出「砰」的悶響。
我的肩膀僵硬得像石頭,轉身的動作亦不連貫。因此,球理所當然地達不到期望落點,軟綿綿地彈到一邊去了。
我果然是在掙扎地做著無用功啊……
心態變得浮躁起來,我越來越沒辦法好好擊球。
高高的練習牆好像堵在我面前那座無法逾越的壁障的實體,非常礙眼。
我調整一下呼吸,再次向著牆壁把球打過去,然後凝神定氣,牟足了勁對著反彈回來的網球用力一擊。
回擊的角度加上拍子的旋轉,讓這顆吃足了力的球像一枚出膛的炮彈,竟然朝斜上方飛了起來。
「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球撞在護欄上又繼續向上彈了一次,飛到另外一側的場地之中去。
在隔壁男生場地的人是——
「仁王學長!小心!」
來不及多想,我脫口大喊。如果被砸到一定非常痛。
仁王学长听到我的声音并没有躲闪或者惊慌,反而循着球飞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咚——」跑位、击球的动作一气呵成,漂亮得让人目不暇接。
等我跑到护栏附近,他已经收起架势,一面将球拍抗在肩头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一面望过来。
「没事吧?」
虽然答案早已知晓,但我出于礼貌还是做了这样的询问。
「……」
仁王学长隔著一道護欄看向我,变戏法似地把球拍在肩上转了一圈,又重新握在手里。
「好險啊,差點就打到學長了……」
聽我這麼一說,仁王學長不屑地笑了。
「要小心点的人應該是妳喔。」
不論是字面意思,還是另有深意,他的發言都很讓人難接話。
「那、那個……下午好……的說?」
我低下頭,露出一個弱者的笑容。如此一來,就容易被原諒了。
「噗哩。還真是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噗哩。」
吐槽兩聯發。
儘管我打招呼的時機的確不怎麼恰當,甚至有點蠢,不過那個「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也正是我想要形容他的說法啊。
「行了,回去練習吧。」
仁王學長用敷衍的口氣結束了沒能融合在一起的對話,回到自己的練習場地中去了。
說起來,我針對新人戰制定的練習計劃進行有一段時間了,大致要領已經完成,只是回擊的力度還無法控制妥當。力氣使大就會把球擊飛,力氣使小就會削弱球速,失去了這個招式的意義。
剛才做的回擊練習,都沒達到理想效果。
到底要怎樣才好呢……
下意識地看向隔壁那個方向,仁王學長已經不在了。
等到意味著練習結束的哨聲吹響的時候,我浪費了將近一桶球。
地上散落的網球随处可见,負責值日的一年級生正在著手收拾場地。
喧鬧的操場如加速旋轉的放映機一樣,追趕著變得安靜。
時間不早了。
斜挂在半空的太阳被远方盖过来的大片云朵淹没,融化成一团模糊的橙红。略带咸腥气息的风撩拨起发丝,蹭在皮肤上微微发痒。
不論是網球還是課業……
我的心裏塞滿了無處宣洩的焦慮與不安。
路過場邊側門附近的大樹下,我看到仁王學長靠在那裡睡著了,球拍放在一邊。
這樣的情況竟然也能睡得著?
雖然不想打擾他,但這樣子不會感冒嗎?畢竟天這麼晚了。
於是我走近之後故意放重些腳步。
可他要是不理會怎麼辦呢?貿然叫醒他似乎也不太好……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仁王學長的眼睛睜開了。他半眯著狹長的鳳眼,微微揚起臉打量著我。
「又是你啊……」
「啊,真、真巧呢。」
「練不下去了嗎?」
「不是啦,社團活動結束了喔。」
「所以?」
「所以……所以我看到學長睡在這裡,就想著要不要叫你一下啊……什麽的。」
「我並沒在睡。」
「我做了多餘的事情啊……對不起喔。」
仁王學長用手在地上一撐,站起身,看我的角度變回了俯視。
「形勢不對馬上就道歉,該說妳聰明還是無趣啊?」
他的口氣顯然在說我是後者。那次在天臺上,也是因為我言不由衷的道歉才讓氣氛變得更尷尬。
不過,我決定對他的評價裝沒聽見。
「那……學長沒有睡著是在做什麽啊?」
仁王學長把雙手環抱在胸前,閉上眼睛做出沉思狀。
「尋找時間流逝的感覺啊。」
「……」
一聽就是胡說八道。
「怎麼樣?崇拜我了?」
「請不要在後輩面前無所事事地等天黑,風評會變差喔。」
這次,我不客氣地吐了他的槽。可他卻對我的失言毫不在意。
「用『無所事事地等天黑』這種說法不就沒神秘感了?」
「學長本身就很神秘了。」
「比起白天,暗下來之後的時間更讓人期待不是嗎?」
「不、不知道!」
……總覺得那是很危險的說法啊。
仁王學長耸耸肩膀微微一笑。
「妳要回去了?」
「恩,是啊。」
天黑了要回家,對我而言是基本常識,上一次晚歸都不記得是多久以前犯的錯誤了。
「那麼,學長再見。」
把客套話說到完整,還應該加上「早點回去」的意思,不過對仁王學長不適用。他和我不同,門禁時間那種東西,大概對他沒有任何約束作用。
「哎,等一下。」
走出兩步,仁王學長忽然出聲,從後面叫住了我。
「還有什麽事嗎?」
「妳那樣子,一點也不像個正兒八經的女子網球手。」
「……」
猛的聽到這樣的話,我一下子不知所措。
「從氣勢上就輸乾淨嘍。」
「……」
我回不出一句話。
「當然,妳也可以選擇不信,把它看成是敵人的干擾。」
「不……我想我的確……」
「是嗎?妳打得那麼痛苦,還是放棄好啦。」
仁王學長的目光像是能把我的灵魂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不行。」
「嘖,挺頑固的嘛。」
聽不出真意的口吻,讓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可就算我繼續問他,也不會好好說給我聽的吧。
那麼,我只想儘快結束這場芒刺在背般的交談。
「謝謝……總之,謝謝學長的建議。」
我忘記了自己之後還都說過什麽。
在拿到階段考成績、被仁王學長用半真半假的口氣勸「放棄網球比較好」的這一天。
夏天結束了。
我沒吃晚飯,躺在床上聽著爸爸媽媽在客廳裏夾雜著歎息的小聲談話。
電話鈴一聲接一聲地響起來。
……不外乎就是找爸爸或者媽媽商談公司事務的人吧,反正他們會接的。
我繼續躺著不動,眼皮越發沉重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