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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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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太惊讶,我的孩子。”高瘦的男人蹲下来以平视男孩的眼睛,“你知道我想询问一些事情,但我得到了太多回避,那些回答毫无用处,有关这一点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了解。”邓布利多温和地笑笑,补充了一句:“但你的咒语用得不错,我好像已经看见了一个完美学生的影子。”
邓布利多似乎习惯用学生来形容任何人,这总是让一些已经有所成就的人士感到极为恼火。在多数人看来,学生时代的自己永远青涩懵懂,幼稚可笑,恨不得将过去深深掩埋,而邓布利多正是能把你自以为遗忘的从前重新铺展开来的那个人。
与那些人相同,艾瑟尔希望邓布利多能表现得像看不见自己。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此刻正面对面地对峙着。
“教授,我不明白您所指的是什么。”艾瑟尔微微低着头,有些胆怯而羞涩地说。
“血,咒语,甚至是你的叔叔——简直太多了。但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们身上的血,那恐怕并不只是兔子的血。”
“您知道我受伤了,教授,那当然是我的血。”艾瑟尔墨蓝色的瞳孔飘过一丝不解的天真,他无比真诚地看向邓布利多,对他摊开自己的手,白皙的掌心呈现出健康的浅淡粉色,而不像刚才那样充满可怖的伤口。
但邓布利多似乎并不为他的话而有所打动:“既然提到你手心的伤,我不得不再加上一个问题——原谅我的失礼,艾瑟尔,但是当汤姆把你的伤交给我看的时候你好像并不十分愿意,而汤姆对这一点视若无睹——这是一个担忧朋友的好孩子应该做出的举动吗?告诉我,艾瑟尔。”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陡然凌厉起来,那双犀利透彻的蓝眼睛更加具有看穿一个人的力量。艾瑟尔强迫自己不去乱想,一口咬定汤姆所说全部属实。
他不敢直视内心的渴望,否则可能会忍不住向邓布利多倾倒出所有的事实。如此一来汤姆的计划看似全盘崩溃,但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证明这些话的真实性,哪怕艾瑟尔愿意忍受被人窥视记忆的羞辱。记忆是可以更改的,不是所有的巫师都能准确地鉴别出它们的真实性,因此挖掘记忆以作证明这一点自古以来备受争议。
他只有紧紧固守着汤姆的秘密,还有他自己的秘密,在恐惧和压迫里悲惨地苟延残喘。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时间已经不算早,很快比斯利叔叔家的人们都会起床,陷入又一个噩梦般忙碌到窒息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好像永无止境,人们每天都在盼望,先是盼望战争的结束,再是盼望一个饱足的未来,宁愿忘记上一次被生活欺骗时的绝望。
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深深的疲倦,艾瑟尔内心中仿佛有什么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如果可能,他真希望把一切摊牌。
但他害怕可能的报复,他不了解汤姆,但他知道黑魔王有能力让一个人连死亡都无法安静地触碰。邓布利多一定会竭力保全他的生命,但他宁可独自挣扎也不想在强大的羽翼里躲躲藏藏一辈子。
这是比恐惧更深的耻辱。
“艾瑟尔,我最后一次希望你认真考虑——如果这一切并非实情。说出你的顾虑,你不需要一个人承担所有。”邓布利多显然已经不再抱有期待,但仍旧温和地坚持了一下。
艾瑟尔压下胸口处传来的空洞感,对邓布利多露出个甜美天真的微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教授……但我可以保证这些话句句属实。而且,”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瞳孔中划过一丝轻微的愤慨,“您一定知道,我不会喜欢听到怀疑汤姆的话,我想您也不愿意对友谊作出这样的亵渎。”
艾瑟尔觉得自己的用词可能太重,邓布利多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换句话说,他每一次都敏锐地找到了真相。但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以免再次受到窥视,否则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一直能够把持得住。
邓布利多好像早就料到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他对艾瑟尔抱歉地笑了一下:“是我的疏忽,我只顾着想得到实情,却忘了你的心情——尤其是一切属实的情况下。请原谅一个正在变老的巫师,他的脑子比以前糊涂得多,连友谊都认不太清了。”最后一句话里夹杂着邓布利多的自嘲,他肯定以为艾瑟尔不可能听得懂。但很遗憾地,艾瑟尔知道他所缅怀的是什么,也知道再过不久就是他和格林德沃的著名一战。
邓布利多站起身来,高瘦的身影立刻在艾瑟尔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他抓住艾瑟尔的肩膀,用难以看清的速度抽出魔杖随意地一挥,两个人身处的场景瞬间转换,他们已经站在了楼上狭小凌乱的屋子里。
“谢、谢谢您……”艾瑟尔结结巴巴地说着,他确实有些震惊和羡慕,从这魔咒带来的效果来看显然并非幻影移形,悄无声息、不知不觉,这是个艾瑟尔从未听过的咒语,很有用的小魔咒。
艾瑟尔抬起头,竟然惊恐地发现邓布利多的魔杖指着自己的脸,他猛地向后退着,连一步都没走出去膝盖窝就撞到了床边,倒在干净却不平整的旧床单上。
邓布利多好像微微走了个神,突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友好,他立刻将魔杖收了起来,抓住艾瑟尔的肩膀将他扶住:“对不起,我刚才在回忆一个咒语……说实在的,即便是我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时间的最大的力量在于帮助人忘记——你看起来似乎很疲倦,非同一般的疲倦——如果不想接下来的几天都精神萎顿,最好接受一个咒语的治疗。但我刚才竟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与之相对的魔咒,对此我只好深表遗憾——听着,艾瑟尔,接下来的几天你应该好好休息,千万别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情。”
艾瑟尔知道此刻绝不能接口询问原因,否则接下来的问题他恐怕难以回答——他该怎么解释身体糟糕的情况是源于一次死亡呢——但是毫无怀疑地接受邓布利多的建议也会显得极为不寻常,邓布利多立刻就会由此而判断出真相。
其实他深深地怀疑邓布利多早就已经确认事实。他为此感到有些恼火,邓布利多本事通天,现在黑魔王还是个小鬼,整个英国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即便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他顶多只是受人指责。但艾瑟尔呢?艾瑟尔甚至还没接受过正式的魔法教育,弱小得连汤姆这个小孩子都无法反抗。
他承受不了那么多谴责的目光和背后的嘲弄,这些可以轻易毁了一个人的生活。
所以邓布利多,你何苦要逼迫一个孩子说出一个无法证实的真相。
艾瑟尔保持着沉默,邓布利多突然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对艾瑟尔眨了眨眼:“我好像听到你的家人已经起床,我是否应该——”艾瑟尔赶紧摇了摇头,随便地找了一个借口:“请先别……除了我叔叔本人,其他人并不了解巫师界的故事,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终于回到自己狭窄的小房间,艾瑟尔陡然放松的身体再也经不住忍耐已久的困顿,疲倦夹杂着因死亡时抽搐所带来的痛楚,一波一波地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他现在完全不想思考,极度渴望一次安静的睡眠休息。
年长的巫师愉快地笑着:“既然你坚持……我们九月份再见面,日安,艾瑟尔。”
随着一声轻微的爆响,邓布利多消失在房间里。艾瑟尔意识一松,昏昏沉沉地倒在干硬的枕头上,连被子都来不及伸手去拿。直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一条打着补丁的毯子耸动着爬上男孩单薄瘦削的肩,将他整个人牢牢裹住,只留下一个凌乱的浅金色脑袋露在外面,屋子里只余下清浅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