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柳树精 ...
-
碧虞不动声色地将恍若失魂落魄的华惜拉回自己身边,对着林语琴道,“姑娘有礼,既然如此,他日定当登门拜访。”
林语琴盈盈一笑,“妾自幼染病,独居于城郊湖畔小居,如今方又……”她说着,柔情满目地看向丰留,“多了丰郎。”
“公子和这位姑娘若当真是丰郎故交,待明日天明可来湖畔小居一聚,如今天色已晚,妾与丰郎便先告辞了。”
碧虞微微点头,同时暗地极快地点了华惜的穴道,顺势一揽华惜纤腰,对着那二人道,“好走。”
丰留瞧了眼华惜,便扶着林语琴离开,走了一段路,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他心中不由一动。
那女子虽是靠在那俊美男子肩头,只双目却牢牢地看着这边,泪眼盈盈,欲语还休,十分牵绊的模样。然后,那一身尊贵的男子伸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帘,然后抬眼遥遥与他对视。
那琉璃眸中所有柔情刹那隐退,有的只是冷凝锋芒。
与此同时,身旁的林语琴轻轻唤了他一声,于是丰留收回视线。
“丰郎,那女子可真美。”林语琴笑了声,瞧着他道。
他自是看出她的试探之意,也便笑了。
“乱花迷眼,”他低头,蜻蜓点水,吻上她的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只他眼中刹那流转的光度却是她瞧不到的。
*
新皇微服私访,打了玄城最高官员一个措手不及。城守林远铭一整晚都没睡好,一方面要想着如何好生接待新皇,一方面又要顾虑安全问题。如今这恶鬼未诛杀,自己女儿危在旦夕,他也只敢派些人远远跟随着,不敢正面与这恶鬼交锋。这突然又来了个皇帝,着实让他头疼。
到底是该去坦白,劝新皇早日离开,这么一来又必定会落得个管辖不力的罪名,还是继续隐瞒?林远铭犹豫不决,连夜召得力手下密谈,底下也是众说纷纭。他又想起新皇这次随身带了个绝色女子,这女子在方才匆匆一晤中,始终未发一言,便是对新皇也是不假颜色,真是令人纳罕,也不知是何身份。
“那女子可有好生招待着?”
府中总管连连应声,“早已安排下去,老爷请放心。”
“七月秀女大选,这位姑娘怕是……”一人道。
林远铭捋捋胡须,“本官想着也是。”
“要是林小姐……以林小姐姿容,这次大选必定入围。”另一官员欲言又止。
林远铭闻言,更是懊恼不堪,“是老夫疏忽,当年不该太过宠爱小女,任凭她一人独居郊外,否则也不会出此家门不幸之事。”
“林大人莫急,这不天玑观之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么?想必肯定能除了这恶鬼!”
“也只能指望天玑观了。”林远铭叹气道。
“老爷,皇上召唤。”一家奴急急来道。林远铭神色一紧,忙忙理了理官袍,前去拜见。
“林远铭,天玑观之人明日便能到了。”碧虞居高临下道。
林远铭心中一个咯噔,知道再瞒不住,连连叩首,“老臣知情不报罪该万死,只老臣想着皇上刚来,不敢以此等晦气事惊扰皇上。皇上且宽恕老臣一个月,老臣定率众将此恶鬼诛杀。老臣府上已请高僧作法,皇上且放心住下。”他说完,偷觑了觑碧虞脸色,只碧虞却似有些心不在焉。他忐忑不安地跪了很久,才听到碧虞又开口问道,“朕问你,为何确定那恶鬼是令爱身边之人?”
碧虞很快又加了句,“朕已见过令爱,当然还有她身边的男子。”
林远铭有些惊讶,又有些后怕,“还好皇上洪福齐天,不曾受伤,否则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说来惭愧,小女自幼体弱多病,老夫对她向来便有求必应。几个月前,她从郊外偏院回府,还带回了个男子,说是非此人不嫁。老臣看此人言谈举止皆还不俗,便认可了,想着择个好日子为他二人行礼。只谁想自这后,城中屡屡有闺阁少女死于非命,一再排查之后,确认是妖物作祟无疑。”
林远铭说着停顿下来看了眼碧虞,碧虞点头示意在听,林远铭提心吊胆着便又道,“而小女带回来的这个男子从来不出现在太阳底下,白天更是很少出房门,言行举止渐渐露出怪异之处,老夫就对此人心生警惕。”
“而后有次事发,官兵追捕时亲眼看着那恶鬼进了老臣府上。老臣便再也容不得此人,一日趁小女上山进香,领众人围剿这妖物,孰料这恶鬼法力高强,老臣手下死伤无数。”
“如此说来,尔等是正面交锋,确定此人无疑?”碧虞似仍有所疑惑,又问了句。
“老臣敢以性命担保,绝对是他!且老臣也不敢拿小女名声开玩笑。”林远铭道。
“我不信!”有女子猛地推门而进,急急喝道。她双眸雪亮,脸颊微微泛红,既惊惧又急迫的样子。
林远铭回头看了眼,便是随碧虞一齐入住的女子,胆敢在皇帝面前如此言行无忌,可真是稀罕。
“华惜,事实摆在眼前,你便是不信也得信!”碧虞冷脸道。
华惜打量了眼林远铭,又看看碧虞,回身甩袖便走。碧虞急急拉住她,“这么晚你是要去哪?”
谁知华惜倒是对着他一笑,顺势反手按住碧虞手腕,似在试探着什么,碧虞看着那笑颜一愣,华惜便凑过来,以唯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方才是我心神不宁,方一个没有防备让你得了手,以后还请皇上不要自不量力。”
在林远铭看来,此二人似乎脸颊相贴,姿态实为亲密,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避退,只很快却见碧虞倒退了一步,脸色更是着实不佳。而那女子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原来皇上现在只是一凡人。”那女子方才轻笑道了句。碧虞回想着,呵,可真是残忍。那最初他高高在上,法力无边,她对他是不屑一顾,如今他入世来陪她,她仍是弃如敝屣。他对她,似乎从来毫无办法。
他回头,一步步往高座上走。恍然间一瞥眼,见林远铭僵在原地,仿佛时间静止般。
他勾了勾唇,有些嘲弄道,“既然来了,何必装神弄鬼?”
来人轻笑道,“碧虞君上仿佛心情不佳,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天帝可真是公正严明,堂堂天界太子流连人间如此之久,也不加怪责。”碧虞反讽道。
青昊笑着摇头,“待我归天界,自会去自请受罚。只不知碧虞君上一意孤行,来这人间一趟,甚至不惜扰乱轩辕王朝国运,又为的什么?”
碧虞与他对视一眼,甩袖坐下,“我行事,何须与你交代?”
青昊也未生气,一笑又道,“碧虞君上,我与华惜,不是你想的那般,你……”
碧虞哼了声,有些别扭地摆手打断道,“我若再看不清,便也是活该被你二人戏弄。只是我倒情愿她……至少我输地心服口服。”他说完便闭上了眼,俊容上尽是落寞。
青昊笑了声,墨眸中闪过些什么,倒似有几分高深莫测。
碧虞使劲捏着眉心,可那一幕幕那般清晰。
“王兄,你为我挑的夫婿,娆儿都看不上,娆儿要亲去九重天看看。”
“碧虞,可惜,可惜你来晚了些,就晚了那么一会儿。”
他生命中最珍视的两个女子,一个为那人而死,一个为那人而重生。而那人又何其卑贱。最初不过人间一柳树精,枉担天界神君之名,万万年深居简出。
天界自天帝,青昊之下,有四方神君,独独只有东华帝君非上古神族。
他蓦地睁开眸,“丰留乃你亲自带上天界,当日更是由于你求情方让他如此轻易逃脱天谴。如今他已入邪魔歪道,殿下还要包庇到底么?”
青昊难得似有些晃神,怔了怔方道,“若果真是他,我必亲自将他毁灭。”
千世情劫,因着华惜在第一世便取了丰留的性命,所有一切便颠乱。而谁也不知,当年碧虞要天帝下的重惩,本该是要丰留世世为最爱之人背叛杀害。
当年木娆之死,本该不是丰留一人之责,约莫是众人的无心之失,仙界很多人都明白,却又不会说出来,便是他这位天界太子恐怕也有份。而碧虞盛怒之下,却独独饶不了丰留。
木娆乃青丘最后一位血统纯正的公主,而天界在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亏欠了青丘,于是天帝亦默许了。
当年帝府中一朵牡丹偷偷地开放,将这天界绝密听取了去,妄自逆天改命。于是最终牡丹花仙亦被贬下凡间。
而如今他对这牡丹花仙究竟是欣赏,是怜惜,是愧疚,还是因着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句谶言,他也分不清了。
于是青昊笑了下,又无端叹了口气,“碧虞君上,本殿再多嘴一句,木娆公主不可能再重生。”
碧虞神色遽变,五指捏紧,眉头蹙起,只心头瞬间又闪过那一日苏遥说的话。
“待木娆公主向丰留,华惜二人复仇成功之日,自会与君上相见。”
他要护得只是那女子,他甚至可以出手对付丰留,哪怕当日答应过不会在人间收拾落难之人。
“你我皆法力无边,向来无所顾忌,只人间一乱,因果循环,我只怕……”青昊说此话时,嘴角微微勾起,面色似有些惘然,顿了顿又道,“你我都逃不了天谴。”
碧虞此后心想,这恐怕是天界两位骄子最为坦诚相对的时候。他们向来惺惺相惜,却也争锋相对,相看两厌。
*
华惜不顾众人阻拦,甚至施法伤了好几个护卫,直直冲出了林府。只听兰却寸步不离地紧跟其后,也不吭声,明明铁定是不赞成,却装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那样子仿佛在容忍着她的无理取闹。华惜觉得厌倦了,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理,好似只她一人疯魔了。
“听兰,本小姐命令你回去!”
听兰停下脚步,抬眸似不认识华惜般就那么瞧了几眼,“小姐,你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让奴婢跟着?”
听兰向来与华惜没大没小,自称奴婢时要么真玩笑,要么真生气。
华惜十分焦虑,又十分无力,“我想一个人走走。”
“不行!若听兰不跟着小姐,回去怎么跟遥少爷交待?”
华惜突然就没了脾气,也突然间不想再多言,于是她捏了个隐身术,便独自离开,任凭听兰怎么呼喊她都未有回头。
她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城郊野外,正是月上中天之际,那一片柳树林中,传来一阵箫声。
她疑惑着走近几步,那男子手捏长箫,转过身来,“姑娘,怎么如此深夜来此?”
华惜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人,突然就俏生生地一笑,“相传玄城有一风流鬼,专门吸食多情少女魂魄。小女子想知道以我姿色,能不能引这鬼出来一见。”
那男子也是一笑,周身在夜色中恍若散发着光芒,十分神采奕奕,那双丹凤眼笑起来更是十分漂亮,“据我所知,妖物要炼得人身,必要十分纯净之魂魄。也便是这人要甘愿为之献出生命。”
“姑娘的魂魄,怕是很难得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