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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放风筝 ...

  •   丰留几乎招架不住那女孩清澈的目光,他心底的怨愤,就像黑夜中的蔓草般曾经疯狂地生长过,他曾祈盼再不要让他遇到她。可是在那个月夜,她却再次生生撞入了他的眼帘,而且是以一个稚龄女童的身份。他一直觉得牡丹仙子是个离谱到匪夷所思的女子,一边费尽心思挑拨他,一边却那般狠心地至他于死地,自己倒好,甩甩手也来人间走一遭,干干净净地,没有丝毫罪孽的样子。

      女孩的眉间印着一朵牡丹,旁人或看不出,但以他资历修为,一眼便能看清,哪日那封印一解,她便该可重归天界了。于是他狼狈地躲开女孩的视线,手也立即抽出。华惜随即小声哼哧了一声。

      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华惜撇着嘴一脸委屈,摊开小手给他瞧,嗫喏道,“你看,我的手都给弄疼了……”

      那小小的手,本是莹白如玉,柔滑细腻,如今白嫩的掌心有些擦伤,几处破了皮,还在流血。女孩也倒是坚强,到现在才提起。

      丰留现下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来,望着她纠结了良久,随后他默默地牵过女孩的手,自己坐到一旁,无声地从袖中掏出一盒伤药来,用手指抹了点,动作十分笨拙,却是尽量轻柔地来给她敷上。

      华惜一脸乖巧地任他动作,偶尔吃痛蹙眉,嘴里也是不哼出半个字,只是眨着眼将他小心打量着。

      “看我作甚?”丰留耐不住,道。

      女孩两眼水汪汪地,嘟着嘴,闷闷地问道,“丰留,你讨厌我?”

      丰留面色一僵,手上一个没注意,用了点力,华惜吃痛,又觉得委屈,眼儿一眨遂不由哭了出来,“丰留,你以大欺小……”

      女孩儿梨花带雨,泪眼盈盈地,这一哭愈发委屈,甩手嚷道,“你凭什么讨厌我?”

      丰留对这么个说哭就哭的女孩儿实在是束手无策,他想给她揾去眼泪,她倒好,退后几步恨恨地瞪他,好似他罪大恶极似的,这么万年的生存经历里也着实没有安抚小女孩的经验,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再咳了一声,窘迫地道,“我怎么……咳……怎么会讨厌你……”

      “快别哭了,你这手上的药都要被你擦掉了……”蓝袍男子弯腰,十分局促地向那个正哭地起劲的女娃娃递出一块手帕,急急道。

      华惜抽泣着,点头又摇头,接过他的手帕擦干眼泪,仍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丰留无奈,心中继续暗念女人是麻烦,然后硬着头皮道,“先下去吧,今日的功课还没做。”

      华惜抽噎着瞅着他,哼哼唧唧地,然后又一脸认真地问道,“你当真不讨厌我?”

      丰留郁卒不堪,惆怅点头道,“当真。”

      “不讨厌就是喜欢了……我也不讨厌你……”小女孩一点点笑开,眸中还依稀闪着泪光,很是明媚。

      “咳……好吧。”丰留无语,扭头看向别处,唯有耳根处隐隐似泛红。

      “对了,下次不准这般称呼……”丰留后知后觉,被这么个半大的女孩连名带姓地叫怎么听地这般别扭,一回头却瞥见小女孩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快地几乎让他觉得眼花,再看那巴掌大的脸上,浓翘的睫上还带着莹莹泪珠,他便暗道自己多思。华惜已是避开他的视线,低头伤心地看着手心伤口,抬头又是无比乖巧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软声央求道,“丰留,我想去放纸鸢。”

      放纸鸢……丰留看她一眼,再仰头瞧了一眼,嗯,碧天白云,天气不错,很适合……放纸鸢。

      “遥哥哥心灵手巧,我去央他做一个来。”见丰留不反对,华惜已是喜笑颜开,雀跃地转身便往下跑。

      “慢着!”丰留喝道。

      华惜一手搭着假山石壁,闻声沮丧回眸。丰留抿了抿唇,走近几步,弯下腰轻轻搂住女孩,避开她的视线清咳道,“我带你下去。”

      玉颜明眸的女孩甜甜笑开,明珠生华,百花黯然。她巧笑着偎住他,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一如过往赖在其父怀中般。

      她这一贴过来,丰留有瞬间走神,随后摇头低叹,不知世事,当真是天真无邪。

      心灵手巧的苏遥少爷对表妹的要求向来不拒绝,不负所望地仅花了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个精致漂亮的美人纸鸢。他笑着递给华惜时道,“我很好奇惜儿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丰兄答应陪你去放这……纸鸢的?”

      华惜很是得意,手指勾着纸鸢,昂起下颌,笑道,“我自是有法子。”

      “这纸鸢上的美人是谁?”华惜又瞧着纸鸢好奇问道。

      苏遥只是笑,“待惜儿长大了便知了。”

      华惜取笑道,“莫非是遥哥哥的心上人?”

      苏遥摇摇头,倏尔又想起了什么,看着华惜点了点头,笑地意味不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是艳绝三界的……”

      华惜正欲细问,却被听兰夺去了手中的纸鸢,“这纸鸢真是漂亮,遥少爷什么时候也给奴婢做个?”

      “我不便出行,你便陪你家小姐去吧,等回来了,我大概便可以给你做好了。”苏遥很是温和地一笑道。

      听兰大喜,“遥少爷真是个大好人!”

      “遥哥哥,听兰丫头最喜欢你了!”华惜紧接着玩笑道。眼见苏遥瞧过来,仍是笑地温柔,听兰脸一红,作势要捏华惜的脸,华惜便往外逃,听兰自是追了出去,两人嬉笑着跑远。

      苏遥便摇着轮椅往南苑走去,王婆子见到苏遥时道,“遥少爷又来给夫人请安了?”

      “唉,夫人这一心礼佛,连小姐都不怎么照顾,也亏得遥少爷帮衬着料理这府中。”

      苏遥笑问,“阿姆,姨母午睡可醒了?晚辈在此多加叨扰,这些小事何足挂齿?”

      “遥少爷就是这么客气。”王婆子乐呵呵道,“夫人醒着呢,您进去吧。”

      “你又来作甚?”那端庄妇人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早已闻听外面对话,头也不回地冷漠道。

      “小侄来看看姨母,姨母今日安好?”少年虽是坐在轮椅上,仍旧礼数周全,微揖身道。

      大夫人转着佛珠的手一滞,回转身防备地盯着苏遥道,“你又想如何?”

      “惜儿与她命定之人出去游玩,小侄无事可做,便想着来看看姨母。”苏遥似是对妇人这番神情习以为然,不以为意道。

      大夫人表情顿僵,喃喃地唤,“惜儿……”她猛地抬眸直视,急促颤抖道,“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们的。”

      苏遥一手抚着轮椅的把柄,微微笑道,“姨母这话说地,我又怎么舍得伤害惜儿和姨父呢?”

      大夫人一手捏着佛珠,身子瘫软地借手撑在地上,颓然道,“你要我做什么?”

      苏遥点点头,话语轻柔,漫不经心的样子,“喔,说来还真有一事,下次惜儿来看望姨母时,还望姨母将惜儿托付于我,万一哪日姨母姨父不在了,我两也可相依为命。”

      “你!”大夫人大惊失色。

      苏遥拖着下巴想了下,又道,“对了,姨父孤身这么久,长夜漫漫恐也难耐,届时我会替他物色一女子,也算聊表孝心。”

      “你……你……妖孽!”大夫人气地口不择言,言罢便知失言,双肩哆嗦,却见少年微微眯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笑起,她更是心惶惶难安。

      “姨母记得便好,小侄先告辞了。”

      大夫人看着少年的背影,终是因着蓄积已久的惊恐和悲愤,压抑地低泣出声。八年前,她怀着华惜那时,路过夙州,本想着顺路拜访她孪生姐姐,连夜赶到苏府上时却见漫天大火,照亮了那半壁天,那火燃烧地那般妖娆,近乎妖邪,便是在那火幕中一个少年推着轮椅慢慢走出。

      他是苏府唯一幸存之人。

      火光照亮了那少年的稚嫩的脸庞,眉目甚佳,只是不见半丝悲痛。

      大夫人一错眼,几乎见到那少年嘴角一晃而过的笑意。她此后都后悔,不该一时怜悯,带回这么个祸害。

      华惜的纸鸢一拿出来,小华若便从她袖中飞了出来,围着纸鸢笑闹,又用手指去戳那纸鸢上的美人,嚷嚷着,“真像真像……”

      丰留也便瞧了那么一眼,就一眼便黑了脸,然后道,“你去放吧,我就在这等着。”

      华惜本来还兴高采烈的,被丰留这么一来,也不知为何,兴致便降了那么几分。华若却是十分雀跃,飞到她肩上,道,“姐姐,快让这风筝飞起来……”

      华惜勉强地笑了下,“嗯。”

      “白姑娘,我不会玩这玩意儿,你陪小姐放风筝,我在这陪着丰公子。”听兰随即努努嘴道。

      白榕捏着块帕子,掩唇笑了声,“我说听兰丫头,你留在这陪我家公子做什么呢?便是打伞,你这么个个子也不够啊!”

      小丫头的脸涨地通红的,煞是好玩,华惜看地乐呵,手指着听兰捧腹大笑,“听兰,你,你竟然说自己不会放风筝?!你,你真是……”

      “好在白姐姐比你厉害……”

      听兰恼羞成怒,恨恨地瞪了一眼白榕,抢过华惜手中的风筝,嘟嘟囔囔道,“放风筝放风筝,都这么大了,还要我陪你放风筝!有哪家小姐这样的?!”

      “毫无规矩,不成体统……”

      华惜让华若停在掌心,也不理会听兰,只是笑着与华若道,“小华若,我跟你说,我见过的人中就数我家听兰丫鬟脾气最大了,当然也是被我宠坏的,你不知道她从几年前就在物色夫婿了,只是也不知道可看上了谁。说是她喜欢我遥哥哥嘛,这不一出来就把遥哥哥给抛脑后了……”

      白榕被华惜这番故作一本正经的话给逗乐了,转脸瞧了下丰留,“丰公子,你瞧,这华惜妹妹这张嘴儿也算是厉害的了……”

      丰留未作回应,转眼便没了人影,白榕这四下一瞧,方在一株老树枝桠中寻到了他。他收了紫竹伞,歇在树上。若是往日,碍着神君大人的身份,丰留是绝对不会做如此不成体统的事儿,倒是现下愈发觉得无需顾忌了。

      白榕很快便靠坐了过去,丰留正心烦着,随手便扬起紫竹伞揍过去。白榕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他,哀怨道,“我好心相伴,怎知丰公子竟是如此不近人情……”

      “多谢。”丰留收手,没什么好气地道。

      “噗……”白榕愈发觉得好笑,“我说丰公子,你怎么竟像个小孩般,时常闹脾气?”

      丰留白了她一眼,觉得对此人也是莫可奈何,于是只能捏了捏额。

      白榕又凑过去,呵着气道,“丰公子,这华惜妹妹还小,做不来红袖添香的事儿,我说不如由我来服侍你,省的你一天到晚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丰留闻言,立刻睁开眼,黑着脸,用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白榕又笑,一边用手去抚上他后背,撩拨他,“他日华惜妹妹大了,我便像凡间妾侍般一同伺候你二人便是。”

      他这二人这番还是在树丫上,丰留实是躲之不及,又无处可让,闻言更是怒斥,“荒唐!”他这便索性甩开白榕,下了树,遥遥躲开了去。

      白榕一人坐在树上,望着丰留夺路而逃的背影,愈发毫无忌惮地笑地乐不可支。

      丰留听见笑声,愈发觉得脸滚烫,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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