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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二章 生死一何难 同心信难求 ...

  •   戏罢数折,酒过三巡,后妃和公主们依次到凤池阁敬了寿酒,杨家姐妹也擎了盏起身,秦明雨拉了林浅细声细气道,“三嫂,我们也同太子妃和五嫂一同吧。”

      妯娌几人并杨奉君行到阁前再拜起身,齐声祝告锦华皇后凤体康宁万寿无疆,林浅觉出太子兄弟的目光尽皆集中在自己身上,探究、关切、好奇种种都有,其中却隐隐有一道令她脊背发凉,只是此刻,却也无力多想。

      锦华皇后抬手招了杨奉君进去,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原是她们妯娌敬酒,你却跟着,可是等不及要做我们薛家的媳妇了?”

      杨奉君也不扭捏,笑道,“娘娘,都说女大当嫁男大当娶,奉儿也总不能一世躲在父兄荫蔽之后,做个不出阁的老姑娘吧。”话中竟隐隐透出恨嫁之意。

      锦华皇后微微惊愕的笑了,“难得听此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却不知你这些哥哥中你看上哪个,只管说出来,圣上自会给你做主。”

      杨奉君起身冲含笑不语的章帝福了福身子,谢恩道,“那奉儿就先谢过姑丈了。”回头看了一眼座下神态各异的众人,太子淡笑,硕郡王依旧一副冰冷面孔,英王成王俱都笑嘻嘻,广济王侧坐着掩口轻嗽,成济王若无其事饮着茶,十二和十五都还小,坐在一旁呆愣愣。

      杨奉君一遍看过去,重将目光落在薛逾之身上,笑道,“我在边城亲见三哥哥英勇杀敌,身先士卒,早就钦敬不已。又听我父侯说,三哥哥面相纯和,根骨清奇,若我能同三哥哥结成连理,想来能和美一生。奉儿自幼钦慕英雄,既已心系三哥哥,因斗胆求姑丈下旨赐婚。”

      这话却是大出锦华皇后的意料,雍容的笑意僵了僵,听见章帝哈哈大笑道,“靖宇倒是好眼光,好,既是奉儿看上的,姑丈便许了你。逾儿,你却是个好福气的,日后你府上栾真孟夏,文有离儿武有奉儿,又成我朝一段佳话。”

      太古时期的栾真孟夏便与尧舜时期娥皇女英事仿佛,乃是姐妹同事一夫的先例。

      林浅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几欲喘不上起来,下意识回头去看薛逾之,见他不紧不慢振衣起身,上前与杨奉君并肩向章帝叩首道,“儿臣谢父皇成全”,一时周身酸软难自持,亏得秦明雨在一旁暗暗扶持。

      薛俭之与薛行之也都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细看还能看出眉梢眼角有隐不住的喜色,倒是晋王一桌上有了些微响动,似是倾了酒盏。

      章帝捻着数根须满意地看着薛逾之和杨奉君,恍似不经意间看到跪在后排的林浅,遂命道,“离儿近前来。朕替你做回主,奉儿虽出身侯府,然先娶后嫁正偏不可废,奉儿也不能越过这个礼字,你还是硕郡王妃,奉儿便委屈一下,占个侧妃的位份,这般你们可愿意?”

      越到近前,章帝周身那股骇人威势便愈是浓重,林浅还是头回这般近地窥得章帝容貌,虽努力做出慈爱模样,目中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林浅听见杨奉君笑道,“儿臣遵命。只求日后姐姐多多包容。”

      她抬头看看薛逾之担忧的目光,淡淡一笑,轻声吐字,“儿臣……却不愿。”

      只听周遭一阵吸气声,连侍立一旁的宫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薛逾之在一旁低斥了声“离儿”。

      “你果然不晓事,自古姻缘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圣上亲下了旨意,岂容你轻易置喙。你竟还敢抗旨不成?”章帝从未这般遭人拂逆过,当下冷了脸未语,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看定了林浅,仔仔细细打量。倒是锦华皇后因一心想许了杨奉君给自己的小儿子,眼下如意算盘落空,遂将满腹忿恨尽数撒在林浅身上,当下变了脸色,厉声斥道。

      林浅方欲说话,觉身旁已跪了一人,求情道,“皇后娘娘息怒。此事提得突然,硕郡王妃也是相爷掌珠,千尊万贵的,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且容她细细思量因果,定能乖顺无违。”

      阜今的话音未落,杨奉君已笑嘻嘻擎了一盏清酒,走到林浅面前,道,“往日是奉君得罪了姐姐,今日奉君当着万岁的面,给姐姐赔个不是,姐姐且容奉君年幼无知,莫再令王爷为难了。”

      林浅只硬生生昂着头不去接杨奉君的酒,一脸嘲弄笑意看着薛逾之。

      杨奉君也不以为忤,放了酒盏,掩口笑道,“奉君原在军中,便曾听闻西北边陲民风彪悍,男子畏妻,不敢另娶,传说那处的悍妇们平日都是以醋为酒,言语酸冲。如今看姐姐倒有西北之地的风尚,莫不是不惯饮酒,却惯饮醋的。那奉君便替姐姐求个恩典,劳烦彦央姐姐送盏香醋来吧。”

      彦央看章帝和锦华皇后都不言语,想是默许了,俯身施礼后准备离去,却被人半途拦住。

      “硕郡王妃公然抗旨,岂是一盏香醋便躲得过罚的?依我看,她若知错改错,向奉儿赔个不是,都是自家人也便罢了。她若一意孤行,倒莫若许她鸩酒一樽,容她无挂碍自去,也免得三哥日后劳心。”拦住彦央的那人口气虽轻描淡写,鸩杀之意却分明。

      这声音即使在大六月里,仍听得林浅心里发寒,只是她方才既说出不愿意的话,自是将最坏的结局都考量到了。

      只是想不到说出赐她一死这话的,却是不久前还对她深情款款的薛瑾之。

      到底有些齿冷。

      见薛瑾之一挥手,即刻有人端了澄碧的瓷杯来,她惨然一笑,回身冲薛瑾之福福身子,迫自己抬头对上薛瑾之有些发青的面孔,娓娓道,“妾身谢过晋王殿□□谅。陆离自幼不奢求显赫门第,不妄想夫荣妻贵,只盼一心人白头到老。自嫁与王爷以来,陆离还当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如此。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看来,陆离却不知究竟是梦还是真。今日既问我,宁不妒而生,宁妒而死,我也只能说,生死何难,同心不易。既与王爷无白头偕老之缘,莫若就此永诀。”伸手便将那瓷盏握在手中,就要往唇边送。

      看她面上的恬淡笑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手中端的真是什么玉液琼浆。

      薛逾之一步上前,死死扣住林浅握住瓷盏的手,一向冷静自持的面上总算有了一抹慌乱,却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默默用目光祈求她。

      到底是夫妻一场,林浅心底的寒冰几乎要被他那目光融化,可此时若肯退让一步,便赔上她一生心酸。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去,即便是死又怕什么。

      说不得她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得以回到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那便再不用凭一己之力,对抗这千年传承而来的皇权威严。

      薛元之已厉声斥那端了鸩酒来的小太监道,“今日是母后寿辰,谁借你偌大的胆子,连鸩酒也敢端了来?你师傅是哪个,还不跟了他去找陈总管领罪。”

      “该死的奴才,”太子薛元之虽然客气,成王薛琒之却没他那般好性,直接一脚飞起当胸踹在那苍白着脸频频叩首的小太监胸前,恨恨骂道。

      薛瑾之眯着眼睛看着倒在一旁艰难起身的小太监,冷哼道,“打狗需看主人面。六哥这是在打我的脸吗?何须拿底下人出气,你我兄弟也是自小打到大的,我这颜面就在这里,凭六哥去打。”说着凑到薛琒之面前,非迫他动手不可。

      章帝只是冷着脸看着,不出声。锦华皇后的面色也颇为不豫。凤池阁里眼见着就是一场大闹。

      薛俭之见势不好,忙同薛行之拉着瑒之瑝之跪在地上,连连为林浅求情。杨微君带着两个妹妹并秦明雨也跪了一片,都吓得战战。

      众后妃并颜之等人,远远看见凤池阁内情形不对,也都纷纷行了过来,一片混乱中林浅听到耳边有人轻轻说了句,“想想陆相爷。”

      林浅微微侧首,见阜今正回过身去,拉扯着已动起手来的薛琒之和薛瑾之,她眼前浮现出陆烽那花白的头发和对自己爱怜的笑容。

      世间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她这般殁去,身后怕不能一了百了,平白牵累了陆烽,她却不忍。

      这般想着,握着瓷盏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略略松脱,薛逾之立刻觉出,趁着她分神,劈手将瓷盏夺了下来,狠狠掷在地上,这清脆声响令阁内喧嚷顿消,瓷盏中鸩酒泼地却只湮散了一片,并无其他一样。

      薛逾之只觉后背方才惊出的冷汗尽数散去,微微发凉,暗暗松脱了一口气。

      “三哥到底是不舍得。既是对三嫂心萦情系,怕日后定会薄待了奉丫头吧。她是直肠子的人,可不像陆王妃这般胆识韬略俱佳,能迷得三哥团团转。”薛瑾之见瓷盏跌破,洒落满地狼藉,嗤笑着道,大力扯破被薛琒之攥着的衣袖,回身对一直未再开言的杨奉君道,“奉丫头,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愿意,我的青阳宫可还空着呢,你只要肯,便是堂堂正正的晋王妃。即便不是我,哪怕是子阳,也定不会让你居侧位,受这般委屈。”

      杨奉君面上迅速浮起笑意,看了眼薛逾之,对薛瑾之道,“殿下厚爱,奉儿心领了,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奉儿倾心,姑丈又指了婚,至于正妃侧妃,在奉儿眼里都一般无二的,能同三哥哥在一起,对奉儿来说已是圆满了。”

      薛瑾之仍不死心,还想再说什么,只听上首龙位上,章帝一声断喝,“够了。你们没演够,朕已看够了。老九,朕还在这呢,你便是说朕狠心委屈了奉儿了?真是你母后养出来的至性纯善的好儿子。今日公然质疑朕的不是,来日岂不是要弑君弑父?”

      只喝得薛瑾之慌忙跪地,连声道,“儿臣不敢”。

      章帝又转过面来,出了一口气,才对薛逾之道,“逾之,你母妃身子不大舒爽,你带奉儿去看看她,让她也欢喜欢喜,说不定病势便能见轻呢。陆氏就别跟着了,没得再惹你母妃滞气。她今日这般撒泼原该重责,这事便着你身上吧,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可排在头里呢。”

      “是,儿臣明白。儿臣告退。”薛逾之言毕,带了林浅和杨奉君退行离了凤池阁。

      偏殿中,薛逾之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林浅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肩舆。

      薛逾之叹息着看肩舆远去。

      到底,她还是怨上了自己,可她却不知道,他看着她握紧那鸩酒之时,那句不娶杨奉君就在唇齿间,差点就出口。

      隔着肩舆的薄幔,林浅侧了身肆无忌惮地盯着薛逾之看。她知道自己此番这么一闹,已坐实了妒妇之名,而七出第一条便是“不妒”,她若求一纸休书定然容易。只是再不能这般随心所欲望着她心上之人了。

      只是她更无法接受与人分羹的情愫,宁可全盘弃置。

      出了锦华宫不远,便是“瑶辉湖”,林浅想起方才阜今一语惊醒梦中人,鬼使神差地令宫人停了肩舆,信步走到瑶辉湖旁,那时常听程浮说起,这瑶辉湖是玉将军最钟爱的地方。

      “我该叫你三嫂,还是……孟姑娘?”身后的声音吓了林浅一个激灵,一回身见薛瑾之面色不善地立在自己身后。

      方才人多并不觉得怎样,此间只有他两人,林浅到底还是有些心虚,道,“原来是晋王殿下。不耽误殿下玩景,妾身先告退了。”

      薛瑾之将目光远远投在湖面上,声音飘忽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心无城府的弱女子,一味惜你怜你,不管何事只要你开口我都尽心尽力去做。我只当你与老七情愫暗生,却不料你却是老三的枕边人,你瞒我瞒得好苦。去岁父皇诞辰我知你或许有些聪明,却是待今日,才知你够狠。”

      “妾身不知殿下何意。那孟姑娘又是何人……”林浅想脱身而走,却觉肩上一沉,听薛瑾之冷冷道,“识得你是玉钩湖种的孽根,你既有了死志,我今日便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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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生死一何难 同心信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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