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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青玉案小谈风月 ...

  •   那人是在薛瑾之说这话时悄悄进来的,乃是饶国公陈子鹤的独生子,现任大理寺詹事。他一直默默听着大家说话,见薛瑾之问他,才开口道,“昨天陆大人找过我,嘱我今晨出城看看,去年北三军驻扎的营地还在,若稍加修葺,可容近万人。”

      众人初时都不明白陈建这话与他们适才探讨的灾民问题有何关联,细思之下俱都眼前一亮,薛瑾之叹笑一声道,“其骧,你果真对得起朝臣们一声陆狐狸的称号,既然早有全盘计划,怎么不早同我讲?”

      “哪里是我的思量,本是王爷提点,我又同贺凝商议过,方觉此法可行。”陆其骧轻描淡写得道。

      薛瑾之嗤笑道,“我何时提点你来着,马屁也不是这个拍法?其骧,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我又不计较你聪明,将来我是闲散王爷,你是千古名相,到底应该你聪明些才是。”

      陆其骧笑着摇摇头,“王爷又在笑话其骧班门弄斧了吧。确是那日,王爷曾提过灾民气势汹汹,却似百万大军,我才想到北三军的废营,回来后与贺凝提起,他说,灾民一到,营可修,人可安,岂不是一举两得?我一想,与其赶了灾民饥肠辘辘南下,倒不如让灾民城外歇脚,朝廷运了粮来,以工代赈,让灾民将废营建起,一则可作灾民暂时安身之所,二则日后也可再做屯兵之地。”

      他这番话说下来,面面俱到,薛定云和杨鹏林也都无话可说,薛瑾之当场拍板,令陈建与户部商议,在北大营附近再建些棚子,专门令灾民中的老弱妇孺居住。陈建应着便要去,薛瑾之忙唤住他笑道,“不忙在这一时。饭终归要吃的,喝两盅再走。”

      陈建犹豫了一下坐下,几个人围着圆桌坐开,薛定云出门唤了随从去厨下端酒菜过来,一回身见只有杨鹏林身旁还有个座,他有些不大情愿走过去,杨鹏林却抬头拱拱手道,“定云兄,适才鹏林唐突了。”

      薛定云微愕了一下,也便抛了不乐意,道,“我也有不是的地方,杨兄担当了。”

      酒桌上的气氛重新融洽起来。

      薛瑾之早见识过梦梨酿的“梨花白”后劲之大,不敢多饮,只略略酌了几口,便不肯再饮,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把七弦琴道,“我一会儿还要和其骧去东宫,不好多喝,你们务必尽兴。俗话说,有酒无乐使人愁,我只给你们唱个小曲儿助助兴。昨儿刚学来的。”

      在座这些人都是自幼温习诗词歌赋之人,《枉凝眉》本就是千古绝唱,在场之人无不叹服,叹服之余,却也有人不忘戏谑薛瑾之。

      那戏谑之人只可能是杨鹏林。

      孟庆御生自普通官宦之家,虽与薛瑾之交好,却也不敢过分撩拨。陈建父亲位列三公,家世显赫,陆其骧是宰辅远亲,又向来得薛瑾之倚重,只是这两人一个沉闷木讷少言寡语,一个腹有千言难吐一字。薛定云自不必说,在场之人除了薛瑾之,他身份最高,可他自幼与薛瑾之一同长大,伴读伴武,把薛瑾之看得比谁都重。

      只有杨鹏林,虽然身无爵位,只是世子,却是盛乡侯家的世子,也是打小与薛瑾之一发长大,虽不像杨奉君那般与薛瑾之打斗,可也少不了盐咸醋酸地刺挠他几句,“曲是好曲,词是好词,只是你唱,可是糟蹋了。你这自幼百艳万红堆儿里长大的主儿,若是还说什么心事终须化,可让嫣然晴鸢她们如何是好?”

      薛瑾之红了红脸,却也无言以对,默默将七弦琴挂到了墙上,脑海中浮现出玉钩湖畔那张有些狼狈的玉颜,她的美并不动人心魄,却让他自此恋恋不忘,睡梦中都时刻萦怀,他喃喃着说了句,“弱水三千,只取卿一瓢;沧海万顷,唯系侬一人”,便再也坐不住,回身叫上薛定云对陆其骧道,“其骧,我宫中有事,你未时进宫找我。”

      “哎……”还没出门,杨鹏林却追了出来,“你既聚了我们在一起,独个儿走了算怎么回事?”

      薛瑾之心系着程浮之事,不耐与他多缠,匆匆告罪便要甩开袖子。

      “我有一事问你,你对奉奉可有心意?”杨鹏林拉了薛瑾之的袖子出门,背过身去问道,语气却很是严肃。

      薛瑾之愣了一下,道,“怎么突然又提那丫头?果真恨嫁不成?”

      杨鹏林叹了口气道,“她若恨嫁,我们做父兄的便好办了不是?偏她比谁都沉得住气。眼下,君上虽未明说,不过能指给奉奉的人,脱不出你与阜子阳两人。阜子阳为人并不差,不过我与阜子阳你也知道,自晓妹过世后,愈发不合起来。我自然是盼着你与奉奉结了秦晋之好。年下奉奉回京,她的婚事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了。我此番早回京中,也是尊了父侯之命,给她打点准备。眼下,便问你一句话,你可对奉奉有心思,若成婚可能对她好?”

      这还是头回有人将他与杨奉君与“婚姻”二字相提并论,薛瑾之与杨奉君从小打到大,论情分确实是极深的,若是以往有人问他此话,他定能毫不犹豫说能,可如今,他却犹疑了。

      心思千回百转,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头叫着“瑾哥哥”的泼辣丫头也要嫁人了,到底还是有些心酸,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道,“鹏林,你当我是兄弟,我的心思也不瞒你。如今我有心上人,即便娶了奉君过门,怕也不能全心对她,你若真心疼她,必不能让她入青阳宫。”

      “果然”,杨鹏林苦笑一下,道,“方才听你唱曲儿我便开始猜度,竟被我猜中”,说着叹了口气,拍了拍薛瑾之的肩膀,“你放心,我只是这么一问,你既无心,奉奉定是嫁不到你们薛家去的。眼下阜家式微,杨家过盛,君上的考量定得让两家势均力敌,若奉奉嫁了你,阜家便再无翻身之日了,想来君上之意也是阜杨两家联姻的。也好,奉奉自幼喜欢的便是阜子阳,这下总算如愿以偿了,再不必追随他风里来雨里去了。”言毕,杨鹏林转身回了无为斋内。

      “那丫头喜欢的竟是阜今么?”薛瑾之愣住了,良久才迈开步子,心说,这下愈发热闹起来。阜今情牵的是太庙中的硕郡王妃,奉君恋慕的是青梅竹马的表兄,而他,却心系一个身世卑微的女子。

      这世间,果真一个情字最难把握。

      “定云,昨日我让你查的人可查到了?”薛瑾之收回自己的心思,边向外急走边问薛定云道。

      薛定云答说,“那女子是晋南宋窑人,与兵部侍郎陈恪远的夫人是老乡。”

      薛瑾之点点头,道,“那好,去陈府。”说着,走过垂花拱门,差点与迎面而来的林深撞了个满怀。

      林深方才正在房中聚精会神篆刻书版,猛听得窗外传来隐约的熟悉乐曲,顿时喜极而泣,右手一抖,篆刀脱了轨迹,在左手背上划了一个口子,他也浑觉不出疼,慌慌张张地便打开门循着乐声跑,跑到东院门口,他才定下神,知道定是陆其骧一行人,当下转回厨房取了一壶热茶,这才重新折回东院,正碰上薛瑾之向外行,他忙捧着茶壶往后退了一步,殷勤道,“王相公这就要走么?家妹新泡了一壶热茶,我正要去给列位爷添点儿。”

      薛瑾之心不在焉道,“嗯,你去就是。”

      一迈步,又被林深唤住,“那个,王相公,不知方才众位爷是哪位好才情,弹了首曲子?果真是风雅贤士,贺凝斗胆想结识这位朋友。”

      “主雅客人贤,你这处风景清丽,有人想奏上一曲也是自然,今日来的人你若想结识,自去便是。”薛瑾之淡然道,目光却是暗沉。走了两步,又回身笑了笑,道,“贺掌柜,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深自然答道,“王相公有事尽管吩咐。”

      薛瑾之一副关切模样,暗中却是咬牙切齿,“贺掌柜年岁不小,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林深心下一颤,抬头看向薛瑾之深不见底的目光,陡然觉得一阵绝望铺天盖地袭来,强忍着胸中惊涛道,“谢王相公关照,只是在下确未遇到合意的女子。”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有些女子,终此一生,都是画中仙,飘渺难触,生死天命,情亦如此。依我说,倒不如寻一个烟火女子,厮守终身,方是正途。”薛瑾之娓娓道。

      外人看来,颇是一副挚友相谈甚欢的情景,却不知其中暗潮汹涌。

      林深思量再三,终开口答道,“王相公谬也。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是吾辈。贺凝也知,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不过,想来今生有些人,只为遇见,不为相守。或许有一日,王相公可明白贺凝心意。若能得一晤,就算孤苦终生,贺凝亦不悔。”

      两人颇不自然地相对笑笑,各自转身而行。

      薛瑾之暗暗握紧了拳头,当日寻不到她,自己已是尝过撕心嗫肺之苦,如今既然得见,如何能放手,哪怕他心知那与孟林浅天造地设的一双人不是他薛瑾之,但也绝不能是贺凝。偌大皇宫,他要藏一个人,倒是轻而易举的。

      贺凝紧紧盯着手中的酒壶,生恐自己一个控制不住转身揪住薛瑾之的衣服,逼问姐姐的下落。方才薛瑾之目光闪烁,他已断定方才抚琴唱曲之人必是他无疑,眼下必得沉住气,一点一点得了王相公的赏识,日后方有再见姐姐的机会。这条心思思量定,却只放不下薛瑾之所说,有些女子终此一生,都是画中仙,也不知他与那位薛姑娘的一场因缘际会,会否被薛瑾之一语料中。

      真个是,佳人自苦般若殿,曜日灯照锦河岸,良人空守平陵关。伤心曾见,生死情牵,读书人一声长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青玉案小谈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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